央金跟著大隊上山時,還回過頭,往村口那邊看了看。她沒有看見格桑旺堆的身影,心裏掠過一點隱隱的不安。但隊伍裏激越的氣氛,很快就感染到她。她的心興奮地咚咚跳動起來。更何況,領導還把她叫到身旁,問她關於湖?白的情況。
領導說:“那個湖裏應該有很多水吧。”
她說:“很多很多。”
領導問:“湖裏有魚嗎?”
她搖G頭,說:“我不知道。”
“那你聽人說過裏麵有魚嗎?”
她還是搖搖頭:“都說裏麵有一對金野鴨,保佑機村和森林的金野鴨。”
老魏扯一扯她的袖口:“這是封建迷信!”
領導說:“對,這是封建迷信,新時代的青年不能相信這個。”
央金挺挺胸膛,說:“我向毛主席保證,破除封建迷信!”
山路越來越陡峭,領導隻能呼哧呼哧地喘氣,不再說話了。領導一不說話,央金就想起傳說中湖裏的金野鴨,心裏就覺得有些害怕。剛剛提高了一下的覺悟,立馬又降低了。
半路上,遇到索波帶了村裏一幫行動利索的年輕人來接應,把所有人大包小包都放在了自己的背上。領導喘得說不出話來,用力拍拍索波的肩頭。索波就雄赳赳地走到隊伍前麵去了。
央金追上了他,問:“湖裏真的沒有金野鴨嗎?”
索波翻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央金再問,索波說:“你見過嗎?我沒有見過。”央金覺得索波講出了一個很大的道理,被另一個男人引走的柔情又回來了,她放低了聲音說:“要是真有野鴨,全村的人就恨死我了。”
索波從牙縫裏逼出噝噝的冷氣:“你害怕了?你要是害怕,就母狗一樣撅起屁股讓他幹就是了,帶那個雜種到湖邊去幹什麼?”
央金都要哭出來了。
但索波還不肯放過她:“那個人那麼幹淨,你是不是覺得要把自己洗幹淨了才配得上他?”
央金的淚水立即就湧出了眼眶,但索波依然窮追猛打:“大火一過,這些人都會離開,那個人答應了帶你離開嗎?要是沒有,你這樣的下賤貨,在機村是沒有人要了。”
央金就這麼一路哭著到了湖邊。這時,她都要罵自己是一個賤貨了。她一看到藍工裝,就趕緊給他鋪排吃的。這個男人一看就是不經餓的,她怕這個白淨臉的男人已經餓壞了。
她這麼忙活的同時,也感到背心發涼,不用回頭,也知道索波用怎樣的眼光看著自己。更讓她心裏發涼的是,從始至終,藍工裝都沒有正眼看他一下。吃完東西,他一拍雙手,把食物的碎屑,還有一個姑娘美好的情意都拍掉了。他看看她,對索波說:“這裏的事情她也插不上手,還是派她到原先的隊裏去吧。”
央金離開的時候,眼裏旋轉著淚水。索波要過她,但沒有喜歡過她。從前她跟村裏別的年輕人相好的時候,甚至她跟一個給萬歲宮拉樺木的卡車司機相好時,索波都毫不在意。所以,她永遠也不明白,為什麼他對眼下的事情卻這麼在乎。她更不明白,藍工裝對她變臉,隻是在這轉眼之間。她回過頭來,不知道想再看一眼的是這兩個男人中間的哪一個,但淚水迷離,她連一個都沒有看清。
如果湖水裏的金野鴨是一種美好想往,那她心裏的金野鴨不知怎麼也已經遠走高飛了。
現在,她相信湖水裏曾經有過一對金野鴨,也相信,這對金野鴨,也在機村人最需要它們佑護的時候,真的悄然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