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嫫措以上的冷杉林長得相對稀疏,木質也不如下半部山林裏的雲杉、鐵杉以及闊葉的樺樹、櫟樹和鵝掌楸、山麻柳那麼粗壯,間雜其中高山杜鵑木質更加鬆脆,粗不過碗口,砍伐起來,十分容易。
雖然那風隻回頭了多半天,湖泊以上的防火道在大火到來之前,如期完成了。指揮部並不擔心下麵。色嫫措到山坡邊那七八步寬的堤岸底下,斜著打進去了一個洞子,整箱整箱的炸藥直接填了進去,電線從裏麵牽出來,直接連到了一台小小的機器上麵。隻等大火一到,機器上的機關一動,湖裏的水就會決堤而下,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轉了向的風,吹開了天上的烏雲與煙霧,暖洋洋的陽光重新降臨到大地上。
前線指揮部一派輕鬆的氣氛。大家都心情愉快,坐在陽光下,吃幹糧,喝茶聊天。還不時有人起身眺望遠處的大火。大家都長吐一口氣,巴不得那大火早點燒過來,然後,就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藍工裝更加輕鬆自如,他居然隻穿著一條褲衩,拿著塊香皂下到了湖裏。雖然冰冷的湖水不斷讓他從湖水裏跳起身來,但他隻在太陽下稍稍暖和一下,就又下到湖水裏去了。
與這輕鬆氣氛不相容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索波。他早已習慣了時時處處使自己顯得重要。但是,大火的危險一消除,他就因此沒有用處了,他在這些人的眼裏就顯得不重要了。領導再來拍他的肩膀的時候,下達的是這樣一個任務,說:“有些事情,你還是要管一管,不要對你的村民放任自流。”
村民們吃飽了東西,正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肆偷竊。什麼時候起,機村的百姓就變得如此貪婪了呢?他們已經偷偷地搬回家了很多吃的東西,即便如此,他們還在繼續把可以入口的東西揣進寬大的藏袍裏。一般人很難想像,這些藏民,能在袍子裏藏進那麼多的東西。除了吃的東西,他們揣進懷裏的還有短把的斧頭,手鋸,銼刀,手電筒、馬燈、半導體收音機。好多人把寬大的袍子裏都塞滿東西後,差不多一動也不能動了,就坐在原地,看著每一個人嗬嗬地傻笑。
有一個家夥,居然趁人不備,鑽進帳篷把電話機也揣在了懷裏。他剛剛鑽出帳篷,電話機便響了。所有的人都捧腹大笑。這個人把電話機從懷裏掏出來,放在地上,細細端詳,直到有人過來,把他推開拿起了電話,他才遺憾地搖搖頭,十分不舍地走開了。
更為喜劇的是,藍工裝下到湖裏洗澡,把一個白白的身子搓得通紅,嘴裏愜意地哼哼著從水裏出來時,發現脫在岸上的衣服不見了。
人們再次大笑。
但索波卻氣得渾身哆嗦,他說:“丟臉,丟臉,太丟臉了。”他說,貧下中農在工人階級麵前把臉都丟盡了。
胖姑娘央金一直都跟在基本原諒了她的索波屁股後麵,心裏不無委屈地應聲說:“真是丟臉,真是太丟臉了。”
但看見藍工裝身體通紅站在湖邊找不到衣裳,她的臉一下就白了。那些人隻是大笑,沒有一個人送件衣服給他。這時,藍工裝的身體就由紅轉紫了。雖然藍工裝出了那麼大的一個主意,但央金看得出來,包括老魏在內的那些人,並不真正喜歡他。人們很高興他從一個足智多謀的英雄變成一個笑料。而且,藍工裝因為怕冷而在湖邊蹦跳的時候,腳又被一塊鋒利的礫石紮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藍工裝從腳上摸到了血,舉著沾血的手,大叫起來。
這個轉眼之間就驕傲起來,冷若冰霜的男人,現在,隻是一個受到驚嚇的膽小的大男孩了。
央金飽滿的胸膛下,一陣暖意衝撞,淚水立即嘩嘩流出了眼眶。她從一個人身上搶下一件軍大衣就跑過去,張開大衣,緊緊地把這個受了凍,更受了驚嚇的男人緊緊抱在懷裏。她自己緊閉著雙眼,沉醉了一般,說:“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感覺這個男人就像一個嬰兒一樣,在她的懷抱裏了。
耳邊傳來一陣更厲害的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