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開眼睛,就知道自己再次錯了。無端衝動的愛意讓她做出了令自己更加難堪的事情。
睜開眼睛,她就明白,這個世界,除了無可救藥的自己,沒有一個人需要拯救。她的身體也遠沒有她心中的愛意那麼高大寬廣。她張開大衣衝過去,隻是到藍工裝腰部以上一點點,大衣也隻圍住了頎長的雙腿,倒是她矮胖的身子難看地吊在那人身上。
藍工裝清醒過來,一把就把央金推開了。他穿好大衣,走到帳篷門前,又恢複了自信的神情,大叫一聲:“衛生員!”
衛生員拿出藥水與雪白的繃帶為他包紮傷口。他端坐在那裏,微微皺起眉頭,目光越過所有的頭頂,遊移在遠處的什麼地方。羞愧難當的央金,無論如何也沒有勇氣從湖岸邊站起身子,走到人們視線底下來了。
索波抖索著嘴唇,氣得說不出話來。
還是張洛桑懷裏揣著沉重的贓物,慢慢挪過身來,對他說:“隊長,叫女人們回去吧,潔淨的神湖邊上,女人不能久呆。”
索波伸出手指:“你,你還在,還在胡說什麼神湖!”
“他們眼中,這個湖不是神湖,所以,他們可以炸它。但在我們眼中,它還是神湖,不能讓不潔的女人玷汙了,還是讓她們走開吧。”
索波咬著牙說:“好吧,叫她們走,免得在這兒幫不上忙還添亂!”
隊伍裏女人不多,隻等他這句話,便撲到湖邊,拉起央金,小跑著離開了湖邊。轉眼之間,身影就遁入林中看不見了。這時,大家都聽到了央金搖曳而起的哭聲。
這母獸咆哮一樣的哭聲裏,藍工裝剛剛恢複正常的臉色立即就白了。
索波也像被錐子紮破了氣囊,噝噝漏完了氣,慢慢蹲下泄了氣的身子。
所有的人都被這傷心絕望的哭聲震住了。而在哭聲止住的時候,遠去女人的美麗而悲情的歌聲在林中響起:
我把深情歌聲獻上的時候,
你的耳朵卻聽見詛咒:
我把美酒獻上的時候,
你的嘴巴嚐不出瓊漿:
我的心房為你開出鮮花的時候,
你卻用荊棘將我刺傷。
下午的陽光,落在湖上,轉了向的風吹動了湖水,所有人都滿眼金光。
聽著這歌聲,老魏深深歎息。索波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到藍工裝麵前,手就緊壓在腰間的刀上。藍工裝囁嚅著說:“我怎麼會想到她這麼認真呢?要是早知道她這麼認真,我就不會去招惹她了。”
老魏把索波攔腰緊緊抱住,嘴巴卻在他耳邊輕輕說:“這麼關鍵的時候,你怎麼可以這樣,不要前途了嗎?”這樣的話真是管用,索波的身子立即軟了下來。老魏又對領導說:“這樣做法,嚴重影響藏漢關係,工農關係。”
領導厲聲說:“隨意冒犯少數民族兄弟的風俗習慣,你要深刻檢討!”
事情提到這個層麵,藍工裝心裏的愧疚便消失了,隻覺得一身輕鬆,有些油腔滑調地說:“是,我檢討,深刻檢討。”
下午的山風吹在身上很有些涼意了,領導等得不耐煩,說:“既然我們都做好了準備,大火最好在天黑前過來。”
這時,離天黑最多還有三個小時,看看遠處的大火,反倒不像往常那樣咄咄逼人了,這時,正從容地爬上對麵的山崗。看那樣子,一定是要磨蹭到半夜才肯到達。
老魏說:“你怕的時候,它急,你真做好了準備,它倒慢下來了。”
藍工裝又檢查了一遍裝上炸藥的洞,和從炸藥上引出來的線,說:“其實,它就是晚上過來,也沒有什麼。隻是半夜裏就看不見大水決堤,飛瀉而下的奇觀了。”
這段時間,本來比較沉默寡言的他,一直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這麼高的山上,本來就有些缺氧,他再這麼不停頓地說啊說啊,自己都有些喘不上氣來了。他知道自己不想停下來。他要從內心深處把對那個胖姑娘的愧疚之心趕走,忘掉。他聽不懂那歌詞唱得是什麼,但他聽得懂那曼妙歌聲中的悲傷與絕望。他聽不懂那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