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將馬良柱統帥南路漢、土官兵,“由直達地方進攻蠻寨三處,前抵擦馬所,複連破蠻寨十五處。其各寨賊番逃竄山箐,派兵追捕,毀賊寨九處。又分兵前攻熱泥,毀賊寨二十三處。現擬往攻擦牙所”。
總結戰果,“數日內兩路官兵連獲要卡六處,共破五十餘寨”。
乾隆皇帝得到報捷文書,自然要表示欣慰:“覽奏。曷勝欣慰。”但也不忘提醒,“但始之非難,終之惟難也”。也就是說,好多事情開始都不太困難,最大的困難往往出現在事情結尾的時候。更不忘叮囑,“恃勝輕敵,兵家所忌”。
前線好消息繼續傳來。
慶複上奏:
“中路官兵,在木魯工之右麵溝內,攻擊賊巢,毀碉樓五座。又探知泥卡隆半坡箐林之中,有賊番二百餘人奔上山梁,進兵攻捕,賊番退避碉樓,我兵三麵夾攻,賊番逃入箐林,複毀碉樓五座。又分遣官兵,由右山梁搜捕,進攻茹色、甲納溪兩處賊巢。而下瞻對班滾竟敢領兵迎敵,官兵奮力夾攻,賊眾敗逃深箐,現在相機進剿。
“南路官兵,前往擦牙所,相度險隘,分兵進攻賊番中、左、右三寨,毀右寨八處,左寨十三處。
“總兵宋宗璋統領北路官兵已到阿賽地方,在下瞻對交界處所,現在作何進攻尚未報到。”
奏章中對宋的措辭,明顯流露不滿。
皇帝看這奏文也生出疑竇:“但焚殺者多,陣斬者少,尚未可謂全勝也。”
舉兵示以皇威的同時,乾隆皇帝降旨:“川省民番雜處,賦糧不一……各土司番民認納夷賦銀兩,各土司完納本折貢馬等項,一例蠲免。以示朕優恤邊方之意。”
此令一出,便產生連帶效應,青海夷務副都統立馬上奏,要求所轄青海藏區也享受同等待遇,“所有西寧屬之玉樹等族並暫隸西藏管轄之納克書番眾,應征馬貢銀兩可否一例蠲免?”得旨:“著一體蠲免。”
慶複又會同四川巡撫紀山奏報“進剿上、下瞻對,中、北、南三路連捷情形”:
北路官兵終於動作了,“攻破喇嘛甲木溫布所據靈達卡隘,餘賊逃入林箐,複會同西寧官兵,攻木魯大山,奪占山梁,攻破賊卡碉樓,殲賊甚眾”。
“中路官兵,攻破底朱碉二座,殲賊十餘名,餘賊潛逃入箐。攻若色寨,殲賊十餘名,複攻底朱,殲賊數十名。其東麵山梁賊番亦經打死數十名,並燒毀碉樓二十一座。又攻楚壩哇寨,傷賊五名,餘逃走。
“南路官兵,攻擦牙所,先克二十一寨,今複攻毀四十六寨,殲賊無數,亦有逃入山林者,餘寨設法攻打。”
皇帝得報,種種憂慮前麵都已說過,就不再說了,旨意還是鼓勵為主,“欣慰覽之”。
為寫這本書,我去踏訪地廣人稀的瞻對,也看過不少此地史料。民國年間,曾專門派員調查該地情形,那時瞻對全境人口,也就三萬來口。但看奏報中所克毀寨子的數目,就想,老天,這不已經掃平瞻對全境了。奏報中,南路官兵已破毀寨子一百三十餘處,卻還在那處叫作擦牙所的小地方徘徊,這是什麼緣故。後來我終於明白,是我們對寨這個單位的看法“互有異見”。我們通常所說的一個寨,是指一個自然村落。戰事開始前,慶複上奏說上下兩瞻對各擁二十餘寨時,跟我們的理解還是同一個意思。如果用這個“寨”的概念,馬良柱所領的三路官兵,已經把上下瞻對克複三遍還多了。但開始上奏戰果時,這個概念已被這些封疆大吏們換了內容。這個寨,大概就是指一所房子,一戶人家,一座建築。弄不好,連牛棚馬圈都統計在內了。這便是官場做彙報材料的特殊功夫。
報過戰功,又該要銀子要糧草要軍械了。
巡撫紀山上奏“進剿瞻對應行籌備各項事宜”。
奏文相當長,但主要是要錢:
官兵借支行裝並馱馬鞍屜銀;
奉派瓦寺、木坪、德格土司等處土兵賞銀;
糧餉籌備。雅州和打箭爐二倉原來儲備的貯糧耗費將盡,要從其他地方籌糧數千石;
籌到糧要運到前線,先要“按程折耗”,就是運米的人也要吃米,往往所運之米,路上就被吃去了許多。其次,運米人還要“腳價”,也就是工錢;
糧運還需要組織管理:“打箭爐為出口總彙,請添委佐雜一員,聽差外委十五名,運糧解餉兵三十員,通譯二名,鬥級倉夫二名,裏塘、巴塘、章穀、甘孜各設正糧務官一員。裏塘添撥協辦雜職一員。德格地方添設正糧務官一員。子龍設辦糧外委二名,總理糧務。派委幹練大員,駐爐督辦,並撥給弁兵十五名,以備差遣。”
“打箭爐至德格,打箭爐至巴塘,應按道途遠近,酌設隨營軍台。”
“章穀、甘孜、春科、德格,過江處要添設渡口,每個渡口要新造渡船二隻,並設管船外委一名,兵丁四名,通事一名,水手四名。另在龍察壩地方建築橋梁,設管橋外委一員,兵丁等等。”
一句話,戰事要順利進行,後勤係統的建立與運行是必需的條件。而這一切,用今天的話說,就是要糧,要經費,要人員編製。乾隆時期國庫充盈,所以禦筆揮動時並不太猶疑:“依議速行。”
轉眼便到了青藏高原的冬季。十二月二十二日,距上次奏報各路戰事,已過一月,乾隆皇帝又接到慶複等奏報“現辦瞻對軍務事宜並續攻各寨情形”:
“北路領兵官宋宗璋,進攻靈達,先後殲賊數十名,緣碉堅道險,未能前進,暗分兵別由然多一路,會合現攻楚壩哇官兵,進攻班滾巢穴。”
“中路總統袁士弼,九月二十五日分遣官兵複攻底朱戰碉,殺傷賊二十餘名。二十七日進攻木魯山,攻克山左蠟蓋地方戰碉四座,毀碉三座,在碉男婦盡斃,在外拒敵者殲百餘人。十月初十日、十一日連攻底朱,先後殲賊二十餘人,傷逃者不可數計。現分兵輪番攻打,務期必克,直攻班滾巢穴。”
“南路領兵馬良柱,先後攻克直達、熱泥、擦馬、擦牙等百十餘寨。餘賊膽落,投出喇嘛二名、土目五名、生番頭目二名,僉稱並非夾壩,其做夾壩數人多被官兵燒斃,餘者逃散,情願擒賊獻贓。”其中一名投誠土目名叫丹批的,還同時擒獻夾壩二名。同時,奏折中還說,下瞻對土司班滾也請德格土司轉達悔罪之意,“因不敢草率了事,務擒首惡,為一勞永逸之計,仍催官兵進攻”。
這時,提督李質粹終於在奏折中現身了,“前月已自東俄洛移駐章穀,就近與中路總統商籌進剿”。
1746年的年關
對此戰果,乾隆皇帝不滿意也不放心,“觀其投誠者,皆雲作夾壩止數人,又且被燒毀,所擒獻者實不過二三人而已,此即其投誠者不可信矣”。
在軍前,各路統兵者之間並不和諧。慶複將此情形上達天聽:“南路將領馬良柱勇敢且饒智略,近裏塘一帶要口,將次蕩平,現飭進攻班滾巢穴。中路總統袁士弼因抵拒班滾,隔江難進,需俟南北兩路兵到夾攻,乘機前進。北路領兵宋宗璋與總統等不睦,有欲見長之意,節次嚴飭,業已改悔。現經李質粹改令赴然多一路進攻,或再推諉觀望,即當參奏。”
麵對人事問題,皇帝卻不輕易表態,隻說:“覽奏俱悉。”這是文的批法。有時乾隆也批大白話:“知道了。”這覽奏俱悉,也就是知道了的意思與口氣。
其間,提督李質粹也上了一道奏折,卻無實質內容,好像生怕皇帝忘了自己,便去報個平安,“官兵俱各平安強壯,土司番目俱皆恭順。番民運送軍糧及供給烏拉差遣,並無貽誤”。
皇帝關心的從來就不是前線官兵是否平安,身體是否強壯,所以自然要表示不滿:“大捷尚未奏,元惡尚未獲,何能慰朕南望之念耶!”
一個官場中人,什麼時候在上司前討好露臉,什麼時候要躲開上麵,這實在是一門特別學問,李質粹這一折,是上錯時候了。
皇帝有理由表示不滿。
眼看這就到了1746年1月,也就是乾隆十年的十二月間。皇帝對身邊行走的軍機大臣說,十一月二十四接到過慶複十一月初六的奏報,大約知道他們那裏的情況。此後就再未得到消息。從那些奏報看,隻是燒焚了一些寨子和戰碉,殺傷賊眾也不過幾人幾十人,餘下的大多都是逃入深林之中。所以,皇帝麵授軍機大臣:“爾等可密寄信與慶複等,令其酌量情形,若果難於製勝,李質粹似乎當領兵前進,以壯聲援。其李質粹所駐之處,即令慶複前往駐紮,就近調度。”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要各級領導靠前指揮,“若需添兵前去,即將滿兵帶領數百名去亦可”。也就是開了一個口子,漢、土兵之外,還可以調用八旗精兵。並要他們一麵辦理,一麵奏聞,“將近日情形詳悉速行具奏!”
不久,也就是1月21日,皇帝又接到慶複奏報,依然沒有具體戰果,隻分析戰場大勢:“伏查賊酋班滾雖負固抗敵,但抗拒日久,其勢亦蹙。現在乞降雖非實心,臣前經差兵弁由其巢穴經過,查探情形,懈於守備,似因糧食並鉛藥短少之故。我兵奮力前進,自能攻克。賊酋授首,餘孽雖眾,亦易擒製。”
皇帝的朱批是:“以賊入箐者多,將來作何了局?”
箐,是今天的語文中基本不用的一個詞,意思就是幽深密林。皇帝問,那麼多賊人逃入森林,敵人的有生力量並未有效殺傷,戰事如何結束?
慶複沒有派兵入林捕賊,倒和皇帝講起了道理:“查瞻對番人雖稱凶頑,然其始未必盡為夾壩,良頑亦當有別。伊等既為班滾所屬,大兵壓境,班滾敢於抗拒,勢不得不荷戈相從,得計則鹹各鴟張,失計則滾箐藏避。首逆一除,伊等自個解體。然後於辦理善後之際,查其向為夾壩而有案者,按律究擬。其餘另設土目,責令稽查管束,似可化頑為良,不致人眾難製之虞。”
皇帝又說:“覽奏俱悉。”沒有說對或者不對。
皇帝不會和臣下爭辯道理,即便是封疆大吏。
此時,事情終於小有進展。其實已是去年的舊事了。
“北路領兵官宋宗璋報稱,自十一月十七日到十九日,複連克阿斯,奪取山梁碉寨,剿殺賊番,大獲全勝。得據中路總統袁士弼報稱,十月十一日夜複攻克底朱,戰獲要口大路一處。十二日又遣官兵往攻碉樓,自寅至酉,連斃多賊,仍俟陸續再為輪攻。其南路領兵官馬良柱已於十月二十八日起營,進攻班滾巢穴。但先議南北兩路夾攻,今北路既不由然多前進,複回靈達,而馬良柱前攻破之構多熱賽、擦馬所、擦牙所等處,又留兵防守,軍勢少分,難以輕入,在途緩行,等候新調德格兵五百名到日,再行前進。”
原來裹腳不前,又是各路大軍間的配合出了問題。
“至班滾乞降,雖已擒獻贓賊,呈繳盔甲,但終懷疑懼,尚未親出投見,適與提臣李質粹劄商,宜乘其畏懼乞命之時,暫準投誠。擒獻夾壩供出一名,再令擒獻一名。供出十名,再令擒獻十名。稍有支吾,即為攻擊,庶夾壩可以盡得,意在以逸待勞。然未進兵之先,當以除夾壩為事,即進兵以後,班滾敢於屢為抗拒,則當先治其標。班滾一經授首,群賊自即解體。若令班滾身處其地,則群賊有所倚恃,更不能盡除。況僅令擒獻贓賊,彼不難詭指數人以應,仍屬草率了事。且班滾果係畏威乞降,總統先既許以不死,後又有德格土司作保,尚保不敢詣營叩求,明係藉詞觀望。協力進攻,彼或畏威而出,否則仍負固頑抗,以緩時日,豈可因此即懈!臣現派將弁到彼,酌看情形,知會南路。或俟歲底乘懈協攻,或另作何設法剿辦,務期必克,以靖地方。如需臣親往,俟差往將弁等具稟到日,即一麵具奏,一麵起程。”
好個慶複大人,各種可能性都分析到位,最後還是沒有拿出能解決問題的辦法。皇帝都隻好稱他高明,“嘉是之外,無可批諭!”都說得很在理很在理啊,這麼在理的奏折上,皇帝我都想不出什麼批語了!表揚之後,還是提醒他此次用兵有終極目標:“總之此番當期一勞永逸之謀,不可遺患日後也。”
慶複後來再奏幾處小勝,皇帝便不客氣了:“所奏不過小小搶獲耳,賊未大破,安得謂之發武功耶!”
這時舊曆年也翻過年關,是乾隆十一年元月了,公曆已是1746年2月。皇帝又向軍機大臣麵授機宜:“至於進剿軍務,已閱數月之久,尚未搗其巢穴。現在李質粹已經進至章穀,若慶複再為前進,俾得其聲勢聯絡,相機調遣,於軍務自可速竣。可寄信與慶複,令其酌量前進,既可以壯目前聲勢,日後平定,又得就近往彼察看情形,酌妥辦理。”
慶複是否適時遵旨前移指揮位置,史料不載,但提督李質粹確已靠前指揮。半月後,慶複奏報:“李質粹前因駐紮仁達,凡三路攻擊機宜,與總統往返會商,稽延時日,現移駐木魯工軍營。”事情似乎也因此有了起色。
慶複轉呈李質粹的彙報材料:“北路漢、土官兵進攻靈達,連日奪山梁五道,賊卡十二,毀戰碉六,碉樓二。賊番出碉投誠,隨令其擒賊獻贓,拆毀各碉。現已確查戶口辦理。”
“中路官兵於攻克臘蓋下寨後,又進攻底朱,毀石砌三層戰碉二,隨會同總統建昌鎮袁士弼酌看形勢。查木魯工地處河東,逼近河西班滾賊巢。而河東又有甲納溪、底朱、臘蓋、納洪多、茹色等寨救援,是以班滾弟兄得以並力拒守。若俟剿平河東,再地進攻河西,有曠時日。現今北路靈達既已投誠,其前途又阻雪難進,因谘移鬆潘鎮宋宗璋酌情留官兵二千名防守北路之木魯工軍營,餘兵帶至中路,協力並攻。”
合兵後,中路大軍又分為四股:一攻上臘蓋,一攻中臘蓋,一攻底朱,一攻納洪多。“共毀碉五十五座。賊酋班滾乞命河西,並令伊母赴營叩求。但該酋狡黠多端,不可遽信,現在相機進剿。”
李質粹拒絕了班滾母親代子乞降後,並未將其扣留。此事引起慶複不滿,在奏折中說,“查靈達既經投順,應暫準安撫。其北路官兵,分半歸於中路,協攻各寨,辦理亦屬妥協。但班滾既於河西乞命,伊母又親出叩求,自當乘勢直搗如郎,立擒班滾,何得仍令伊母回巢?”
皇帝也同意慶複的看法:“觀此,則李質粹全無調遣,即如班滾之母已至軍營,何以令其複回?此皆失機宜之處,可傳旨申飭。”但話還在後麵,“以此觀之,卿不可不親身前往,以善其後也。”
慶複當然照辦:“臣擬親往東俄洛駐紮,不特保護糧運,並可與提臣等就近督催各路相機攻剿。至添派官兵,已酌定滿兵一百名,提標兵二百名,撫標兵一百名,泰寧協、阜和營各調兵五十名,並臣陝標隨帶兵數十名,一同出口。”
這時,駐藏大臣傅清上奏,說的也是因瞻對夾壩而中斷的川藏大路上的事情:“西藏自撤台站後,搶劫殺傷,各案累累,而裏塘一帶,夾壩更甚於昔。西藏既隸內地,駐有官兵,豈無往來人員,焉能逐起護送!漢夷商販豈可盡使隔絕!數月內往來公文遺誤擦損之事甚多,仍請照舊安設官兵。”但瞻對不平,這件事情就無從辦理,於是皇帝降旨,“請交總督慶複就近詳查情形,所有應行事宜,會同巡撫紀山妥議請旨”。
巡撫紀山又上奏,無非還是因戰事延宕,請添兵添銀。
添軍官,照例要給口糧、跟役、行裝銀並馱馬鞍屜銀如例。
就近從德格、孔薩、麻書土司處征調土兵,要支給茶、口糧、鹽菜等。同時需要獎勵派出土兵的各土司。
隨著戰事展開,需要獎勵兵勇,撫恤傷亡。
更重要的還有軍械,攻碉克寨,炮架、車輪、火藥、鉛彈必不可少,更必需地雷、大炮。這些都“需用馱載馬騾及烏拉、鞍屜之費”,而且“所費不貲”。
皇帝的旨意當然隻能是:“依議速行。”也就是照單付費。
一個插曲:藏兵
北路、中路合兵後,進展頗為順利。
副將馬良柱率領的南路開始頗稱順利,此時卻出了問題。
他從南邊的裏塘境內向瞻對進兵,路上需要攻克的關隘多在高山之上。冬季,大雪封山,“因雪阻糧運維艱”,進攻幾乎停頓。更要緊的是,他一路分兵鎮守攻克的要口關隘,已感兵力吃緊,這時,由西藏地方政府派來領兵助戰的台吉冷宗鼐聲稱生病需要醫治將養,不待馬良柱允準,便擅自離任,回金沙江西邊他的原駐防地江卡去了。大家應該記得江卡這個地方,就是在此地駐防的清兵回川途中被瞻對夾壩搶劫,方才引起這場戰事。冷宗鼐所帶藏兵紀律鬆弛,見長官冷宗鼐離崗,也各自上路回家,作鳥獸散了。這些藏兵,雖不堪大用,但至少可以防守後路,他們的離去,使馬良柱用兵更感捉襟見肘,以至於裹足不前了。
西藏此股兵力,與隨官軍出征的瓦寺、雜穀、章穀、麻書、孔薩、德格等土司轄下土兵不同。各土司均屬四川直接轄製,而擅自散去的這一股藏兵,卻是屬於西藏地方政府管轄。因此在長長的驛道上,文書來往,又起了一場筆墨官司。
此事先由慶複上奏皇帝:“西藏台吉冷宗鼐帶領江卡土兵協攻番賊,甚為出力。”這是套路,先揚後抑。“嗣因冷宗鼐回卡養病,而土兵等亦各散歸。殊違功令。現谘駐藏都統飭知郡王頗羅鼐將為首倡回之土兵懲治。又聞冷宗鼐回至江卡,因各土兵已回,隨另派兵前往更換。如果前赴軍營,未便阻其悔過報效之心,應聽在營效用。”
那時,西藏延至後世的以達賴喇嘛為首的政教合一的噶廈政府並未創立,行政權力由世俗貴族(郡王)掌控。此時的郡王是忠於清廷的頗羅鼐。這位在江卡領兵的冷宗鼐就是他的部下。所以,慶複要求皇帝令頗羅鼐懲治其部下。
對此,皇帝也未便立即表態,隻說,知道了,已經降旨於郡王頗羅鼐。
不久,西藏方麵對此有了回複。
不是西藏郡王頗羅鼐直接回複,而是通過駐藏大臣傅清上奏:“郡王頗羅鼐詳報,前因總督谘稱冷宗鼐在彼縱酒妄為,理宜嚴行訓飭。曾將冷宗鼐所領兵丁著宰桑訥親等管理,令其回藏。”
原來,冷宗鼐擅自離崗前,前線統兵官就已對他不滿,向上反映過他縱酒妄為的行為了。而且這意見也轉到了西藏方麵。頗羅鼐也采取了相應措施,即另派了名叫訥親的前去替換,代行其職。
但是,“茲據訥親等報稱,冷宗鼐不肯交付兵丁,自己回去,兵丁亦皆跟隨回去”。
原來,這位指揮官請病假是鬧情緒,從古至今,官員無論大小,無論漢夷,很多時候,生病與休病假,都與身體狀況無關。
“冷宗鼐為人糊塗,恐於事無益,前已稟明,今聞伊所領兵丁回來,不勝惶恐之至。頗羅鼐雖係微末之人,蒙主上加恩封為郡王,凡事敢不奮勉。……倘該大臣等具奏係因吾言致冷宗鼐帶兵回去,頗羅鼐實無生路,不勝惶恐。冷宗鼐又係奏派之人,懇請奏聞將冷宗鼐正法。”
看來慶複等四川方麵大員還有奏折上告,冷宗鼐離崗是受了郡王頗羅鼐之命,這在乾隆皇帝諭旨中也得到證實。皇帝說,“近據總督慶複等奏聞郡王頗羅鼐將冷宗鼐調回,伊所領兵丁亦皆相繼回去一折,朕以頗羅鼐諸事甚屬謹慎,即此次除派往瞻對兵丁外,複派伊素所信任曾經行陣之宰桑等前往,無非在感戴朕恩,輸誠效力。今將冷宗鼐調回,係酌量於行事有益。兵丁等皆係冷宗鼐帶往之人,邊地番民不知法紀,因伊首領回去,亦一同隨往耳。是以朕特未降旨,隻諭令大臣等將總督等所奏曉諭使臣,令伊回去告知頗羅鼐,所有兵丁回去,並非伊之指使,朕早已洞鑒矣。今觀頗羅鼐所雲,若具奏江卡兵丁因伊言回去,伊竟無生路,不勝惶恐之語,朕心愈加軫念。著將朕從前辦理緣由,劄寄副都統傅清,傳旨明白曉諭。再,據頗羅鼐所奏,冷宗鼐為人甚屬糊塗,現犯軍法,著交大臣等議罪,候朕降旨,將此一並曉諭頗羅鼐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