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徹抬頭凝視了他一眼,遂慢慢的從地上起來,站定身子,平靜的說:“是非皆有因果。皇上,這並不是老天的錯,全是你的私心作祟罷了。其實當年父親發現的,根本就……”
“住口!”宇文赫突然大吼,製止住了他,撐著桌角的手微微發顫,“你不配跟朕說話!你這個逆臣之子!”
齊徹搖搖頭,道:“其實皇上一直都心如明鏡,凡事也都看的明明白白,可皇上為什麼總要執著於這等小事不可?為君者,愛民為民,便會受萬民敬仰,一統江山。這根本與是否皇室血脈毫無關係。”
“朕讓你閉嘴!”
“荀子曾言: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百姓眼中的君王,隻會是讓他們衣食無憂的人,而非是否出身高貴的人。隻要皇上執政為民,尊重民情民意,百姓自是會擁戴你。皇上,難道這些你還不明白嗎!”
“齊徹!”宇文赫冷眉相對,雙目赤紅,冷冷的將他的看著。“你當真不怕朕殺了你嗎!”
齊徹嘴邊帶著一絲笑,靜默了會,又重新跪下道:“臣的性命賤之如螻蟻,早就該還給皇上了。”
“確實該還了!”宇文赫不再說話,而是靜靜的盯著他看。不知過去多久,宇文赫又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句話,朕記下了。”
他終於釋然了。齊徹卻笑不出來了,反之鄭重的再給他磕了個響頭。宇文赫不解他這意思,開口問:“你這是做什麼?求情?求朕不要殺你?”
齊徹搖搖頭,抿著唇笑道:“臣說過,臣之性命賤如螻蟻,是以,又怎會畏懼生死?”
宇文赫默了會,走回桌邊坐下,撫著額歎道:“太上皇不日就會回宮,你心中求之不得的事也都會圓滿。朕也實在是想不通,你還想要些什麼。”
齊徹道:“太上皇回宮著實會讓家父蒙冤一事真相大白,可微臣還是想求皇上一事。”
宇文赫道:“你我本就不是同路人,齊都尉的事確實是朕的錯,若當年不是朕太迂腐,齊都尉一家也就不會……罷了,你說吧。”
本該如火如荼的事如今這般雲淡風輕的就化解了,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個中緣由。如今趁著宇文赫還懷著滿心的愧疚,遂開口道:“臣奏請,想攜妻羅芙,一並歸隱鄉野,望皇上恩準。”
宇文赫的身子僵硬,半晌回不過神來。隨後,他啞著嗓子說:“齊徹,朕問你,這世上有什麼事,會讓你反朕?”
齊徹猛然一驚,一種恐懼感油然而生,漸漸的席卷他的身子。他不願去想,更不敢想。“皇上,她,怎麼了?”
宇文赫扶著眼頹然的往後一倒,靠在椅背上,沒有言語。這種極度壓抑的氛圍,在他沉重的聲音中,慢慢擴散:“心口中了一刀,流了很多的血。”
齊徹隻覺得渾身顫抖,就連聲音,都是在發顫的:“什麼時候?”
宇文赫道:“半個時辰前。”
外頭的雨漸漸的小了,整個鳳寧宮壓抑的可怕。偏殿裏,宮婢們都被遣了下去,更是清冷無寂。官內侍小跑過來,低在宇文赫身邊道:“皇上,太醫來了。”
宇文赫頭未回,望著屋子裏那個腳步虛浮的男人說:“守著。”或許待會,就能用上了。他不得不承認,於國於民,齊徹,是個人才,先前他是顧及著身份這點,才對他百般用計,可如今,齊徹一番話驚醒了他,他也就無需再顧及了。
長歎一口氣,光陰仿若過去了百年。宇文赫無力的吸了幾口氣,聲音輕輕:“傳朕口諭,撤了緝捕令,把宮門打開,凡遇見驃騎將軍者,不得阻攔。”
官內侍反應了會,明白過來退了下去,隻餘下一名太醫跟著旁邊。霎時,天地間好像就隻有那屋子裏的一雙人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