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墨兒退下,錦浣把慕言的信貼在胸口上,淚又是忍不住一滴一滴滑落,思忖著:相思之苦,她早就明白,甚至是刻骨銘心。
本以為此生就如此了,再不奢望能夠見得他一麵,不想見了麵,心裏反倒是越發苦痛。相愛的人明明就在眼前,卻要裝得隻是萍水相逢罷了。
再者,寧瑤公主隻怕一顆芳心早就撲在他的身上,在這人心險惡的皇宮裏,寧瑤公主是唯一一個值得她信任的人,她不願意傷害寧瑤。
何況宮中耳目眾多,一著不慎便會命喪黃泉,落得個身首異處的殘境。她是絕不容許他出事的,她要他好好活著。
最重要的是,此生她和他已經注定無法在一起了,自欺欺人不是一輩子的逃避方法,她要他清楚,宿命如此,結局如此,斬斷一切欲念,好好生活。
錦浣想了許久,她緩緩地把臉上的淚痕擦拭幹淨,徐徐站起身,走到書案前,提起筆。不想,紙上剛落下一個字,淚又忍不住奔湧而出,索性一邊流著淚,一邊繼續寫道。
天階滴漏一夜,淒淒。
欲把心事訴,怎奈月也寒,艾艾。
憶昔少年郎,忍把相思咽。
莫道無情人,蒼天不憐憫。
勸君一言心淒淒,盼君尋得天涯草。
恨不相逢初見時,唯今隻望來世約。
人已非,棄離定。
爾今起,不相逢。
道是多情時,憐惜瓊瑤心。
錦浣寫好,頹然坐定。淚已止住,眼眸卻再無靈動之意。大概是坐了許久,大概是到了深夜,聽那蛙蟲聲鳴,方才隱約覺得眼神朦朧,漸漸覺得天地一片安靜。
天明時分,錦浣把信紙封好,讓墨兒到香榭閣把信交給寧瑤,道是一點心得之作。寧瑤見信封得嚴密,不覺心裏覺得奇怪。不過,她並未放在心上,隻等著慕言過來交給他便是了。
墨兒離去後,不多時慕言準時出現在香榭閣裏。寧瑤拿了信迎上去,笑著說道。
“看,這是皇後對先生傑作的回複。”
慕言眼裏露出歡喜之色,他接過寧瑤手中的信,鎮定了下,把信收在寬大的袖口中,開始指導寧瑤學習。
好不容教導完今日的功課,慕言便迫不及待地起身告退,急著想回去看看身上的這封信。寧瑤知道慕言心思,隻是笑笑並不說什麼。
慕言趕到池府,拿出信,迫不及待拆開來。那歡喜輕快的神色漸漸暗淡下去,當他看完信的時候,眉頭皺得很緊。他拿著信的手微微顫抖,另一隻手緊緊地握成拳頭。隨後,整個人像失去力氣般,跌坐在椅子上,想著。
連自欺都無法欺騙下去了。浣溪說得自是不錯,隻是道理他早已經明白,怎奈就是無法去實踐。來世的約定,他如何等得了。再者,他不知道是否真的有來世?見那信上劃開的墨汁,想來浣溪寫這封信的時候,定然是內心淒楚絕望吧。若如此,那就嚐試著忘記吧,放了她,亦是放過自己吧。
慕言想到這裏,內心自是無比痛苦。他叫下人拿了幾壇酒進來,掀開壇塞便咕咚咕咚地飲了滿滿一口,酒漬自是滴落在襟上。他頓時覺得身體暢快無比,可是心裏為何就是越發沉重痛苦呢?難道真的是借酒消愁愁更愁?
再又一年何花盛開的時節,見那滿池荷花明麗嬌豔,總是忍不住想伸手摘來,好長長久久把這最光彩明豔的美留在身邊。大凡女子都是如此吧,總是期待著在自己的碧玉之年遇到那心上人。而似乎女子的宿命便是如此,再美的紅顏也都隻是用來翹首盼望他的歸來。如若不甘心老死深宮,便隻能步步為營,用盡心計爭得君王懷,隻是不知不覺中,這樣的愛早已經變質,早已經非自己所願了。如此,既退不出又進不得,終究是織了張華麗的網困住了身和心罷了。
李青苡受寵在宮中是人人皆知,身邊自是有許多人巴結討好。如此一來,當初那剛入宮時謙卑有禮,溫文爾雅,柔婉憐人的女子,今日漸漸變得目中無人,恃寵而驕。卻不知,樹倒猢猻散之理。
蓉妃即便知道如今李青苡是紅極一時的寵兒,卻已經再無爭寵之心。孩子的離去對她的傷害足夠深的,且這人情寡淡的皇宮裏自古以來便有母憑子貴之說,如今更是無所指望了。雖說自己依然是花容月貌,怎奈江山代有才人出,如今那些剛入宮的佳人個個亦是才貌雙全。如此,蓉妃倒是認了命,隻是祈求能夠安安靜靜度過此生,老死宮中亦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