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根拇指粗細的麻繩死死綁住了米薩婭的手腕,而麻繩的另一端則是一根栓馬的樁子。
沒有刑罰沒有折磨,米薩婭享受著作為奴隸的最好待遇——因為她是大帝欽點的為他清理雪獅的人,不管怎麼說,這個女人都是大帝的了,在特肯魔落把她賞賜出去之前,其他的人是沒有權力染指這個女人的。
秋夜的風很涼,星星也很稀疏,這樣的天氣最適合數星星了。米薩婭躺在草地上,表情安詳地望著星空;聽賢者說,天上的星星離大陸十分遙遠,遠到了星星的光芒照射到大陸上的時候就已經成為了遙遠的過去;而此刻,米薩婭好像真的在滿天的星鬥裏看到了來自過去的光芒,她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嘴角。
在與拉格朗生活在一起的日子裏,米薩婭從來不曾要求過他為自己做什麼浪漫的事情,兩人獨處的時候,要麼是各自修煉,要麼就是幫助他完善計謀。米薩婭也經常安慰自己說:“我們彼此之間有足夠的默契,已經不需要更多的言語了。”可是一年的秋夜,米薩婭突發奇想,鬼使神差地拽著拉格朗坐在草地上數起了星星。
拉格朗認真地數了半天,說:“以‘戰神座’和‘冷衫座’為線,北邊星域一共七十四顆星星。”
米薩婭笑了,她的笑聲讓拉格朗想起了最清脆的星光風鈴,拉格朗轉頭看向倚在他肩膀上的那個腦袋,有些奇怪地問:“這種事情,很值得開心嗎?”
米薩婭搖搖頭,說:“不是,我是在笑我們可能要重新數一遍了,我是以‘蒼鷹座’和‘庭院座’為線數的西邊的星域,這樣的話我們至少數重了三十顆星星。”
拉格朗用力彈了下米薩婭的腦門,說:“‘庭院座’現在正好在天空的正中,你竟然用它來分割星域,我看你是存心的。”
回憶到這裏的時候,米薩婭突然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輕鬆,好像是解脫,好像是清冷的河流流淌過心底……她有一種感覺:過去,是真的過去了。這次她回憶起那一夜的星空時,嘴角的微笑與消逝的愛情無關,與浪漫的回憶無關,她僅僅是為自己而笑的——人在死前總是要回首自己的一生的吧,多的應該是美好的畫麵而不是失意的時刻,也許她的一生中黑暗永遠揮之不去,可也有微光一直明滅不散。在這個也許是生命最後的夜晚,米薩婭在這片沉寂的土地上感到了從未有過的自由和暢快。
明天就要死去了吧,刺客在身份被覺察之後任務就已經失敗了,在書裏看過的先哲的箴言說“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了時間。”她想象不出那是一種怎樣的存在……是永恒嗎?即使是在諾伊母親的懷抱裏,無限的時間還是會讓人寂寞的吧。米薩婭就這樣在心中自在地想著,躺在草地上哼起了歌。
“今夜的星空多明亮,可是你在輕輕歌唱?我的朋友啊,請不要悲傷,也不要再繼續彷徨。”
“花朵凋謝還有別樣芬芳,月亮也有耀眼的光;我的愛人啊,請不要悲傷,我仍會陪在你身旁。”
“牆角的白月,把昨晚的夢送到我身旁;往昔已經在呼喚,回來吧,回到我們約定的故鄉。”
“再也不要流浪,依稀聽到了夢裏的家鄉,灰白的月光下,小船輕輕飄蕩。”
這是米薩婭在孩提時代聽母親唱起過的諾亞族的民歌,一曲一弦見都跳動著一種“愉快的悲傷”,這首歌好像是一首關於告別的歌曲,小時候的米薩婭一直不懂為什麼會有愉快而悲傷的告別,現在的米薩婭有了切身的體會。
在這一刻,在璀璨的星空下,米薩婭的內心被欣喜和憂愁充滿了;死亡已經注定,她所需要做的就是用這已經微不足道的生命去撞向夜空,撞出最後一束瑰麗萬分的花火。至於特肯魔落會不會死,拉格朗會不會得到他想要的東西,對於米薩婭來說都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人生一世就是這麼的如夢如幻,猶如一場歌舞,她的最後一幕就要上演,緊接著就是謝幕,至於謝幕之後的事情……就不是一個已經退場了的人需要考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