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瑾源就站在門邊,他的神情是一種說不出的陰鬱,他不動,像一尊雕像似的立著,視線,卻一直緊盯著文錦,文錦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並不關心也不害怕的模樣,他拉著夢鸞朝門的方向走,一步,兩步,三步……
錯身的時候,趙瑾源的手,抓住了夢鸞的手臂。
“你讓開……”文錦去推趙瑾源,趙瑾源有心阻攔,文錦又怎麼可能推得開,趙瑾源的視線一直留在夢鸞身上甚至沒有分出來給他一眼,文錦惱了,他對這個男人的仇恨似乎在這個時候達到了一個臨界點,他從懷裏掏出匕首,一刀紮在趙瑾源的腿上。
紅豔的顏色在刀口的位置漸漸浸染開,趙瑾源低頭看了一眼,後知後覺的疼痛,他跪在地上,手卻仍然拉著夢鸞的手,他所用的力氣實在太大,夢鸞跟著他蹲了下來。
文錦又舉起了匕首,他的眼神是一種同歸於盡的慘烈。
謝榮緊張的跑過來。
“別過來……”趙瑾源厲聲喝道:“別過來。”
“王爺。”
“本王沒事。”他看著夢鸞道。
夢鸞抓住了文錦的手,輕輕搖了搖頭。
“姑姑,你讓開,我要殺了他,殺了他你就解脫了。”
夢鸞緊緊的抱著文錦。
文錦掙紮。“姑姑,姑姑……你放開我,放開我……”
夢鸞搖著頭。“文錦,別做傻事呐,你殺了他,那你呢,你還差幾天才七歲,他是皇族的人,你會被追緝一輩子乃至於身首異處的……文錦,姑姑隻有你了,姑姑真的很痛苦,你不是再逼姑姑了,好嗎?啊……文錦……”
文錦怔住了,他緩緩的抬起頭,他輕輕的撫著夢鸞的臉,漸漸的,眼裏一片晶瑩。
“姑姑……”
“文錦……對不起……你答應姑姑,好不好……”
手裏的匕首,落在了地上。
“文錦……”
文錦隻站起來,他看了一眼趙瑾源,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他的身影小小的,有些寂廖……
趙瑾源隻覺得嘴間酸苦,腿上的痛,似乎也比不是此時心裏的痛,是的,他就是一直在逼她,到這個時候了,卻仍然在逼她,他抬起手,指尖離她隻有幾寸的距離,她防備著的模樣,仇恨也許隻是對著他一個人,於是他的手,忽然就沒有了力氣。
“夢鸞……”對不起。
他一輩子,從來沒向任何人說過這三個字,對她,卻覺得三個字太過輕淺;他這輩子,沒對任何人覺得無力,對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辦;他這輩子,受再重的傷也沒掉過眼淚,這會兒,卻似乎忍不住了。
趙瑾源覺得自己的眼皮很重,他眨了眨,輕輕的一滴水。
“夢鸞,你要離開了嗎?”他看著她。“我娶了細蘿,你要離開了嗎?”
夢鸞輕輕抬起了頭,趙瑾源的眼底一片濡濕,一個從來沒有在她麵前如此過的男人,此刻看起來像是路邊被折了枝丫的弱苗,她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這搖頭無關愛意,隻是此時此刻,她無比清醒。
她這一輩子,都被鎖死在了這小小院落,她的人生她的命運,早已不是她自己所以做主的。
“你不走嗎?”他的神情微微有些喜悅。“王殊睿說過,如果我娶了細蘿公主,他就要帶你走……”
夢鸞苦苦一笑。“走,又能走到哪兒去呢,我們兩個,又不是沒有走過。”
往事重提,趙瑾源怔了怔,他把夢鸞摟在懷裏。“對不起,對不起……”
夢鸞茫然的看著視野裏的一切。
細蘿公主遠遠的那幾個人,那是一個整體,那裏麵沒有她的空隙,趙瑾源的心裏,也沒有她的空隙,她的出嫁,隻是一個隻有她自己能夠品嚐的苦果,有多苦都無處與人訴說。
她轉身離開,園子裏的花開得正豔,已是鼎盛的年華,距離衰敗隻需要幾天的時間,那她呢,還有幾十年,幾十年漫漫人生路。
夢鸞哭累了,便睡了,這一睡便是幾個時辰,趙瑾源在書房擬好奏折出來時天已經微黑,他去小樓看她,她仍然微閉著眼睛,呼吸平緩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