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念走到主位上坐下,對跪在下方的春芽淡淡道,“去倒茶呀。”
春芽連滾帶爬地出了去,屋內隻剩下站在暗處如同空氣的幾個侍衛,還有氣氛詭異的張初雪和莫小念,一個站著,一個坐著,靜靜對視。
“你恨我嗎?”莫小念突然低笑起來。
張初雪冷哼一聲,“我恨不得殺了你。”
“我也是。”她淡淡道。
張初雪一怔,將頭扭向一邊。
“要不是你,我和漠羽怎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呢?我學佛,性格淡,雖然平時嘻嘻哈哈,心裏卻是極靜的。我向來不喜歡記恨別人,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不劃算。可是第一次,張初雪,我是第一次這樣恨一個人,恨得想要將你碎屍萬段。”
“愛一個人沒有錯,換做你是我,不見得多高尚。”張初雪淡淡道,“我也曾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可是自從愛上他,我變得不由自己控製。你永遠不會知道那種滋味,他看著你,眼裏心裏卻是別的女人,就連他失憶,那個女人的影子也在他的心上抹不幹淨。我再也不要忍受這種無力的痛楚了,就像你恨不得我死一樣,我也恨不得你死。”
她突然瘋狂地笑了起來,眼神哀怨惡毒,看著莫小念,似乎要將她看出幾個洞來。
“雖然不想承認,可是也不得不承認。莫小念,他的確愛你,可是張初雪在他的心上也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即使不是愛,那個人卻是永遠存在的。誰讓十五年前拯救他的那個人不是你,而是我呢?這就是命運啊,我們都逃不出命運的手掌。十五年前我還是個孩子,卻在睡夢中穿越而來,給了他希望和愛護。你遲到了十年,所以你將要永遠承受這折磨。”
“你將要永遠忍受,我的存在。”
像一根刺一樣,深深地,永遠地紮在你的心上。
張初雪笑著笑著,笑出了淚來。
莫小念的心中突然一下子沒有了怨恨,隻剩下無休無止的疲倦。這就是命運啊,我們不想走去的方向,卻有無形的大手推著你,逼著你走過去。我們就像是優伶,哭著,笑著,卻不知為何悲喜,仿佛隻是習慣。
若愛一個人隻是理所當然的習慣,那麼恨呢?
既然一切都是注定,做戲的戲子能夠按照劇本出演,那麼她該恨誰?
蒼天垂憐······
門外突然一陣喧鬧,莫小念以為是顧漠羽來了,吩咐手下的人將張初雪綁了封住口,帶進內屋去。
推開門,強烈的光線湧進小小的空間,莫小念感到眼睛一陣抽痛,趕緊伸手遮住了強光。
“王妃!王妃!”竟是小夕的聲音。
不是讓她在如夢庵好好帶著安安嗎?她怎麼過來了?莫小念一愣,示意攔著小夕的侍衛放她過來,小夕神色慌張,奔到莫小念腳邊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你這是幹什麼。”小念想要扶她起來,卻被小夕緊緊抓住手,哭喊道,“王妃,快回去看看安安吧,安安他······在學堂裏弄得一身是傷,一下學回來就關在屋裏不說話,也不出來,我去找王爺,王爺讓我帶著安安······滾······”
莫小念差點站不住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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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世子,您就吃點東西吧世子,奴婢們求您了。”幾個丫鬟急得滿頭是汗,在門外低聲苦勸。屋裏響起一陣摔東西的聲音,小小男孩暴怒的吼叫,聲音卻帶著與年齡不相符的傷痛,以及王侯皇室子弟與生俱來的威嚴,“我說了不吃就是不吃,不要再來煩我!”
突然,一聲砰然巨響,門被撞開,除了安安,所有人都轉頭看向莫小念,不約而同伏地喊道,“王妃娘娘吉祥!”
“都下去。”
“王妃······”小夕欲言又止,莫小念手一抬,她連忙噤聲。
安安將頭扭向一邊不去看她,莫小念走到他跟前,用力扳過他的頭,凝視著他,神情複雜。
半晌,深吸一口氣,用溫柔平和的神情和語氣道,“孩子,不要再胡鬧了!到底怎麼了?”
安安側頭冷冷看著莫小念,沉默不語。
恐懼在莫小念眼中一閃即逝,她強顏柔聲道,“有什麼事咱們吃了飯再說好不好?瞧瞧你這一身的傷,在學堂和同學打架了?”
安安搖頭,“娘,我隻問你一件事。”
“好,你說。”莫小念將安安抱在膝頭,懷中的孩子卻不像平日裏那般與她親昵,身子有些不自然的僵硬。她強壓下疑惑,微笑看著他。
“我是您和皇上的孩子?”沒有像往日一樣稱呼阮秋鏑為皇帝叔叔,這樣義正言辭的模樣,一點也不像五六歲的孩子。
莫小念神情有些惱了,沉聲道,“你聽誰說的這些亂七八糟的話?”
安安道,“您隻回答我,是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