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
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
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邱處。”
秦雪初獨步黃泉路,兩旁魑魅魍魎的滿目驚悚之色盡是收入眼中。
奈何橋風雨飄搖,不知多少人在其上生離死別。
黃泉路漆黑一片,不知多少人在路上斷卻塵緣。
彼岸河粼粼濤波,不知多少魂魄淹沒於難忘情。
她獨自一人走在路上,並無忐忑,心中釋然。或許她早就期盼著這一天的到來,因為死亡才是最大的解脫和自由。
身世成謎,她輾轉塵世近二十年,卻從未能夠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身份和姓名。她命運多舛,卻也幸得貴人相助和知己相伴。
縱然最終也無法了卻心中夙願與所愛之人共結連理,她也已經可以坦蕩蕩地問心無愧、獨身赴死。
縱然她此時心中也有所懼怕究竟自己會在這陰曹地府中淪落到如何處境,也是無可奈何。
縱然她此時遺憾韶華、牽掛心愛之人究竟是否承受住她的乍然離世,也是無可選擇。
一步步走在這死一般寂靜的黑暗之中,沒有人來為她引路,亦沒有人喝斥她快快前行。
心中原本尚且算是冷靜,此時卻也漸漸感覺到異樣。就算她活在人世之時並不是至純至善之人,對身邊人亦是多番利用和設計,難道來到這地府之中也沒有容身之處?
前途一片黑暗,看不清等待在前方的究竟是修羅惡煞還是無常雙判,更不知道這一程路究竟要走到何時才算是盡頭。
她始終忘不了閉眼之前所映入眼簾的沈延庭的那張臉,更不安於他臉上的表情和流露出的情感。
是驚訝?不是,誰都知道她也就是這幾日的事情了。
是悲傷?有點,但此情此景他本應該更加悲痛才是。
是釋然,是愧疚,是歉意。
為何釋然,為何愧疚,為何抱歉?答案似乎已經近在眼前,可秦雪初卻不敢去承認。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古往今來多少男女為情所困,為情所痛。終究其原因,或許也隻是因為大多有情人總是情意綿綿卻最終兩兩難全。
有人愛上仇人之子或女兒,於是即便再相愛亦是愛恨糾葛。
有人愛上正邪不兩立之人,於是即便再情深也抵不住義重。
有人愛上貧富有懸殊之人,於是即便再美好也勝不了門第。
而她,與沈延庭之間卻沒有這些兩難選擇的阻擋,唯一阻擋在他們之間的便是生死二字。
君不見,卿本佳人卻假鳳虛凰十餘載。
君不見,宿命浮沉卻掙紮求生得一命。
君不見,謀略如卿卻難棲天涯任一處。
她什麼都不敢再期望和奢求,隻願她能夠安安然然離開她沉浮這麼久的混沌人世。
可她明白,即便沈延庭與她再心有靈犀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去。見死不救,尤其這人是心中所愛,他不可能能夠視若無睹。
合上雙眼前最後留下的身影和沈延庭臉上的表情,走在黑暗中的秦雪初頓然佇足。
沈延庭!
沈延庭!
為何你要如此!為何要毀掉你我之間的生死之約!
為何!
為何!
眼前突然出現一絲光亮,秦雪初抬頭見到眼前出現在刺眼的光芒和緲緲青煙之中的人影。
他身長如玉,立在遠處看著她。他神色模糊,教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可她知道他是誰,這是她在此時此地最不願見到的人。
“沈延庭!你為何!為何要如此不守承諾!為何!”
一聲聲“為何”脫口而出,秦雪初隻覺得自己心痛的不知如何才能控製的住情緒,臉上淚如雨下,染濕了冰涼的臉,染濕了冰冷的春衫。
可沈延庭卻隻是遙遙而立並不言語,身形漸行漸遠,身影漸漸模糊。
秦雪初提步追趕,口中一聲聲喚著他的名字,卻怎麼也追趕不上,永遠在黑暗的原地打轉。
眼前的前路突然崩塌,奈何橋斷,黃泉路塌,生生將她與他遙遙相隔,再也無法相聚。
他穿著平日裏最常穿的那件淡青色長衫,修長的身影卻漸漸扭曲模糊。眼看著沈延庭即將消失在彼岸,秦雪初大駭心驚。
“延庭――”
塵歸塵,土歸土。當一切歸於平靜,萬物歸墟,黑暗逐漸淡去,黎明終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