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字幅(1 / 2)

秋末的早晨寒意濃重,禦花園裏落葉滿地,皇太後一身紅豔的裘衣,儼然已是冬日的打扮,看著眼前光禿禿的樹木,悠悠的說:“韓卿你好大的膽子,敢在稟告公事的文書裏調情。”

站在兩步外的韓德讓,一身暖融融的裘衣加護肩,不緊不慢的回答,“臣冤枉,臣並未在任何奏疏中有不恭之語。”嘴角微微上揚。

皇太後猛得轉身,腰間的玉質配飾發出清脆的響聲,半怒半笑道:“想不到你這個君子也會耍賴啊。”

“太後….”韓德讓低頭靜待下文,皇太後許久無言,隔了半晌,說:“你不知道如何向陛下用正式的奏章描述那天晚上的事情,朕就知道嗎?”皇太後語帶幽怨,“小妹可不願意隻向陛下報告情節而已,你的內心我怎麼可能轉達準確呢?”

韓德讓沉默了,內心感動和淡淡恐懼交織,他了然皇太後的意思,卻不敢輕易應允,隨著皇帝年歲漸長,出於各種目的,在皇帝耳邊旁敲側擊親政的聲音會逐漸增多,他的地位將使他成為主要的攻擊目標,皇帝孝順賢明,心地純良,但畢竟是九五之尊,任何一個微小的刺激都可能是來日鴻溝的開始,而他必須為了韓家極力避免裂痕的產生,他終是沒有勇氣主動堵死後路的,雖然他願意為了皇帝付出生命,但是韓家的覆滅是他不願意看到的。更何況,那封信裏確實有對先帝大

不敬之語。

“太後陛下,請您許可我保全韓氏一門的用心吧。”韓德讓語氣誠懇,

“韓卿,如果現在朕賜你一死呢?”蕭綽一臉嚴肅地說。

韓德讓的大腦霎時間一片空白,不明白皇太後此話何意,是真是假,良久,平靜的聲音飄入耳際,“如果您真的認為大契丹的事業不再需要微臣,我願意接受您對大不敬之罪應有的懲罰。”

“你不擔心朕會在你死後,把韓家連根拔起嗎?”皇太後一臉冰霜的問道。

“太後陛下不喜連坐。”韓德讓脫口而出。他恍然了解皇太後的用意,隻是她何必這樣堅持。

“既然如此,你是不相信陛下呢?還是對自己的家族沒有信心呢?”蕭綽臉色溫和了許多。

“臣絕對相信陛下,無論過去,現在,將來都是如此,否則…..”韓德讓驚覺自己一時激動說過了頭,忙閉嘴。

“否則坐在皇帝寶座上的就不會是當今聖上,我們也不會在這裏說話了。”蕭綽的語氣恢複了溫和,接過了話頭。

“太後陛下…..”韓德讓一時語塞。

“你不曾恐懼過利刃和攻擊,即使它們來自朕或者陛下,在先帝賓天的那個夜晚,你的選擇就已經說明一切。”蕭綽的聲音愈發溫柔,“你更怕的是在緒兒心裏投下另一道陰影。”

“太後您了解微臣,所以請….”韓德讓適時勸告道。

蕭綽笑了,邁開步子向涼亭走去,喊道:“雪兒,備茶點。”一陣風吹得地上的落葉紛紛飄起,沙沙作響,韓德讓緩步跟了上去,心頭存著淡淡疑惑,“燕妹她到底想怎樣?”

他和寧王的會麵諸多情節不宜出現在正式奏疏中,加之一時興起寫了份奏事兼情感告白的信件私下傳遞。其中有抱怨之語。

“有些過頭了”韓德讓不禁懊惱,“我也真是的,這把年紀了居然還心血來潮。”

雪兒帶人擺好茶點,便退了下去。她對今天的反常氣氛很不適應。

天色逐漸放晴,蕭綽優雅的端起茶碗,坐在正對麵的韓德讓直視著一雙秀目,希望看懂她的想法。

蕭綽滿麵笑容的和她對視,韓德讓愈發迷惑,最終放棄了,笑道:“微希望被陛下怨恨,縱然微臣難以逃脫宿命的安排,微臣也不希望在陛下的眼睛裏看到對微臣的怨恨。”

“讓哥你向來思維縝密,難道陛下看到這封信就一定會恨上你嗎?”蕭綽溫柔的問道。

韓德讓猛得從石座上站了起來,不住的搖頭,“這不可能。“嘴裏輕聲說著,表情非常抗拒。

蕭綽緩緩站了起來,挪步到韓德讓身邊,輕輕按摩他的肩膀,“還記得嗎?也是在這個涼亭裏,我向陛下證實鴛鴦劍的涵義,當時他並沒有憤怒,我在他的眼神裏看到理解和感動,而沒有怨恨。那麼今天你隻是說了句實話,又有什麼擔心的呢?你在擔心緒兒怨上他親爹吧。“蕭綽拉長了聲調。

韓德讓回頭看著蕭綽的臉,久久無語,“讓哥,正所謂你為韓家的未來所擔心一樣,朝堂和陛下的身邊總會有雜音,我們出於朝政平衡和磨礪緒兒的考慮,不會也不能斬盡殺絕。那麼對抗這些雜音的最好方法就是讓他們說了等於沒說。“蕭綽始終掛著燦爛的笑容,她對兒子的定力非常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