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商遠緒在家中一幹人的注目下出了府,北周的規矩,使節出使,家中人是不能送的。等使節出了皇都,家中人便立刻由皇庭接手,美其名曰‘照應’。
商遠緒遠遠的又回了個頭,看著商府門前的爹娘和穩穩站立著的大哥。
商出賢臉上盡是淡然的微笑,她不由得也緩下臉,輕輕的低笑了聲,一轉身便再沒有回過頭。
和西臣一直走到皇都外的驛站,她才停了下來,訝異的望著蕭蕭落落的驛館。
西臣在她身後,小聲的問:“連肖陽王也沒來。”
其他人好說,肖陽王和公子同進同出,視為左臂右膀,如今公子一落難,連他也躲遠了。
商遠緒倒沒這樣想,伸手敲了敲他的手臂:“這之類的話,以後都吞進肚子裏。”
她慢慢騰騰的往驛站的馬廄裏走,驛官從她進門的那一刻就跟在她和西臣的身後,恭恭敬敬的。
她在馬廄裏轉了一圈,一匹骨瘦伶仃的小黃馬從馬欄裏探出頭,一雙泛黃的眼直愣愣的盯著她。
她也盯住它,心裏不知道想了什麼,便回過頭對驛官說:“就要這匹馬了,西臣你也挑一匹,咱們現在就走。”
西臣點點頭,拉住小黃馬旁邊的一匹黑色小馬駒。
商遠緒笑了笑,知道他的心思。她挑中的小黃馬病懨懨的,看著就跑不快,所以他也挑了匹能配合它腳程的小馬駒。
她拍拍小黃馬的頭,說:“好馬兒,乖乖和我去冰炎吧。”
驛官幫他們牽了馬出來,商遠緒正想跳上去,卻聽得一陣淩亂馬蹄聲。一回頭,她們來時的方向正有一股沙塵卷土而起。
等來人斥馬停在她麵前,她跳了跳眉,臉色有些難看。
可她還是扯了個笑出來,問:“穆將軍,您是來送行的?”
穆頡騎在高頭大馬上,身著便服,卻仍是他習慣的寬袍大衣。聽見她這樣問了,便回給她了一個大笑:“我請了令,提早兩天回去,正好可以同路。
誰要和你同路。
商遠緒想起昨日離塵的話,又看見穆頡假裝不知卻仍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喜悅,心裏更是百味摻雜。
這人,做什麼這樣對她有興趣?
穆頡見他二人拉著馬,想必是馬上就要走,也就沒從馬上下來,隻是悄悄鬆了口氣,慢慢理了理自己因匆忙奔來而顯得有些淩亂的外袍。
商遠緒也瞧見了,心裏也知曉他的狼狽是為何,正因為知道,所以心裏才氣悶。
從幾日前的登門拜訪,他明明就已經知道她的身份,確還做出毫不知情的樣兒與她丞相將軍的互抬著身份。
她定了定神,這驛站可不是個追舊帳的好地方,隻能咬了咬牙,利落的上了馬,喝斥一聲,先行策馬而去。
西臣在她的身後緊接著上馬,追隨在後。
穆頡先是為她在馬上英姿颯爽的身影愣了愣,忽又扯了個大大的笑,一揚馬鞭,不緊不慢的追了上去。
商遠緒瞧著自己的馬兒已經氣喘籲籲腳程也慢了下來,於是勒住馬,終於在一處林蔭裏停了下來。
西臣一直在她和身後,見此也跟著停住,兩人不約而同的往後張望著,看見穆頡在馬上咬著草根慢悠悠踱過來的逍遙模樣。
“怎麼停了?”他好奇的側頭問,一綹黑發就搭在額頭,遮住了他的眼。
商遠緒不知道怎麼的就笑起來,聲音越笑越大,讓西臣和穆頡都莫明其妙。
等笑過了,商遠緒就繼續趴在馬背上,側著頭看向穆頡。穆頡趕著馬走近了些,就停在與她不過一步距離的地方。
“這是怎麼了?”他奇怪她的笑。
“穆將軍,”商遠緒突然開口,聲音輕輕柔柔的,隻是眼光灼灼的看著他腰上別著的一束青纓,“這流纓,將軍佩帶多久了?”
穆頡低頭望去,伸手拈起那束青纓,恍然道:“進皇都的時候有人送的,覺得挺漂亮,就別上了,怎麼?”
商遠緒自嘲的哼笑了兩聲,一旁的西臣瞧出所以,也明白了她之前的笑。
流纓的織法有七種,民間流傳著的隻有六種而已,而穆頡佩著的那個正是漏下的第七種,由離塵所創,手法精巧複雜。
既然在入皇都前就佩上了,公子卻沒發現這樣明顯的一個事實,自然是心中著惱,不怒反笑了。
商遠緒從馬上正了正身子。
離開皇都,她要做的就是配合上妃和肖陽王的計謀,引走蘇明昌的注意力就好。以前的身分形象全都可以拋到腦後,在這知曉她秘密的粗人麵前,她用不著裝什麼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