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安昭褪了特製的侍衛官服,一身簇新淺藍色遍底銀滾白風毛直身棉袍,素色薄棉緞上的梅花刺繡,帶著文人特有的出塵清澄,更添了幾分玉樹蘭芝的風華,猶如風拂玉樹,是我無法加以想象的精雕細琢的皎潔存在。上好的青玉笛子握在他細長瑩白的指尖更顯的青翠欲滴,他隻一動不動的盯著我,唇角微微上揚,似是連眼角眉梢都無意間撩起了笑意,燦若星辰的眸子中是遮掩不了的意外和欣喜。
我心中一悸一喜,定定的看他一眼,正待出聲回答,卻無意瞥見他身後徐徐閃出筆直挺拔的身影,赫然便是、、、、,我忙行禮問安,納蘭安昭見我掩口驚呼,手持玉笛的迎聲望去,俊雅清稚的麵上笑意漸減,隻是清脆的說著“失禮”,也躬身問了安,道了吉祥,恭敬中帶著幾分疏離道:“十三既不在四爺府中,安昭就先行拜退了”。
四阿哥作勢免了禮,隨著小廝步入內府。納蘭安昭躬身垂首直到二人不見了蹤影,收了玉笛,這才踏前一步,掩去白皙臉麵上的桃紅慚然,柔聲解釋:“今朝上拜了歲,打眼就不見了十三,便隨四爺同道,未尋到他,竟是遇了你,李姑娘可願隨安昭去個地兒?”
“那一日毓少爺曾邀我家去道謝,二爺今日來可是來實行諾言的麼?”我半是戲謔半是認真的側頭輕笑,道不盡的嗔然婉約,話音一落,便被他一聲溫軟慚色的“失禮”打斷,隨之被擁著上了馬,原來我竟是不知隨步到了王府馬棚。
清朝向來注重男女大防,如何到了我這竟全然破了例,罷了,也是閑著無事,不如趁此打發蝕心孤寂也好.隻因臨近年關,馬棚二腳門的防衛並不嚴實,納蘭安昭隻提了名頭便被放了行。
街坊上家家蕭管,戶戶弦歌,合著時起炮鳴,方聞的有隱隱細樂之聲,時有燦然煙花升至高空,映照的北京皇城如同白晝,真是道不盡這烈火烹錦的太平氣象,富貴風流。裹在石青刻絲灰鼠披風內,兜帽將臉遮得嚴嚴實實,納蘭安昭身上時時飄來的桂香漸掃我內心孤寂。他博聞強識,上曉文理,下通百史,講起史實典故每每讓我啞言信服,史書上說他與容若最為相像,果真如此。
沒有皇權造就的強烈的尊卑感,我漸漸披露出前世特有的狡言善辯,即便有寒風擦耳而過,我依舊覺得溫熏如春。他被我刻意扮出的插科打諢逗的樂不可支,對於我出格的言行舉止不以為怪,反倒是甚合心意。
未及便拐過德勝門至一紅扉朱門的三進兩出的院前,懸在門前兩盞如銀花雪浪般的大紅燈籠,映照的牌匾上漂亮的“沈府”兩字格外的清晰,那日回府後我問過姬芸才知,納蘭容若曾取了江南烏程名妓沈宛為外室,難不成這裏便是她的居處?
早有小廝在此等候,納蘭安昭身態輕盈伶俐的側身翻下,亦是不忘伸了前臂借我搭著下馬,一青衣小廝上前接了韁繩,狀似無意的偷瞄我一眼,一臉了然的笑道:“二爺可來了,怎麼遲了這麼許久,宛主子可是早早的就念叨上了”。
“今遲了,原是領了客來,你快些進去通報”,他語含笑意的的答了小廝,幽澄剔透的眸仁隱隱含上了三分羞慚的望向我,誠摯的笑道:“讓你受驚了,這裏是宛姨的住處,既然是身邊清冷,想必年節過的也不痛快,倒不妨一起湊個趣兒”。
我斂下心中緩緩溢出的感動,故作苦惱的揚眸輕笑,嫣然輕嗔:“怎麼不早說呢,如今我連薄禮也未及備,隻怕是要失禮於人了”。
他眸子中閃過星星點點的欣喜,卻不好意思的側過頭不去看我,溫軟的聲音低聲安撫道:“這不打緊,宛姨向來不在乎這些虛禮。外麵風口大,咱們進去吧”,邊說邊將我引往府內。
園中風景崢嶸軒峻,隻是我還未細看,便被走至眼前的年近三十四,五的婦人定了神,眉如遠山,唇若紅菱,膚白勝脂,容貌蘊秀,髻鬟緊俏,珠鈿稀疏然精致。外罩雲雁紋錦滾寬暗黛青對襟長褙子,月色壓光棉長裙,披一件銀白底色翠紋織錦的羽緞鬥篷,其上暗紋鏤花隨著她嫋娜的體態,輕盈步履的風風韻韻,繪出了千般風情,萬種儀態。
“宛姨,你怎麼倒親自出來了?”納蘭安昭清稚的麵上欣喜湧動,忙上前行了禮,話中帶上了幾分自責,“外麵過堂風這麼大,若是受了涼倒不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