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覺鬢間虛汗淋淋,正待出言行禮拜退,耳邊偏響起十三阿哥的輕問,麵上的猜疑顯而易見:“隻是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你這番臨時倒戈的戲碼,若無說辭,總讓人難以信服”。
“端午那晚,九爺府上的管家來,說是主子將奴才許了給他做通房”,我懨懨的收了笑意,默默輕歎一聲,略帶一絲黯然地提眸輕笑:“奴才愚鈍,卻也深知識時務者為俊傑,即便撇開這一道不講,那十三爺認為,這江山誰主,才不算一場辜負?奴才命賤言卑,於我而言,能保我命的才是賢主,”雖是回的是十三阿哥,我卻是撩眉看向了四阿哥。
史書記載雍正多疑猜忌,我若百般掩飾隱瞞,反倒不如大膽說出,更能取信於他,何況謊言一出,我自問沒有能力保證不出紕漏。
十三阿哥或是沒想到我問的如此直白,大膽與坦然,臉上愕然還未收起,便被我窺在眼裏,反倒是四阿哥,沒有一絲情緒起伏,木雕般完全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
或許自己所做過於冒險,可眼前二人,且不說文史記載的彪炳千秋,隻看一眼也知絕不是泛泛之輩,我那零星心計,遇到這群自幼在陰謀熏陶中成長的皇子,根本就是潰不成軍。
“奴才深知這番說辭並不足信服,隻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兩位爺日後自然知道奴才的一片忠心”,我低斂了眉眼俯身跪下,徐徐的叩頭,停頓半刻,再抬頭已斂去了眸中情緒,斜著頭看他們,淡然一笑,將心底的無助與茫然悉數披露::“更何況奴才已是砧板魚肉,將死之蟲,早就不足為患了!!”。
周圍靜的死寂,十三皇子手握信箋,垂首翻看,隻是攥緊的手指和不時抬頭看我的神情流露出了幾分擔憂和期待,而四皇子則是負手逆光而立,長身如玉,因光線的問題更顯的清冷的麵上陰晴不定,倒真有了史書描摹的喜怒無常,我隻看一眼便又緩緩的以額扺掌,長跪在地。
“還不起身麼?四哥都走了,你便是再跪下去也是無濟於事的,他既然對先前的事情既往不咎,想必是一時不會計較了”,他拋了信劄,突然出聲打斷了我的恍惚,饒有興味的看我一眼,“若非你方才唱出的那首曲子,隻怕他不會這樣輕易地放過你”。
我默然一頓便明白了他起初的用意,忙起身提著酒壺殷勤的替他斟了一杯,雙手捧至他麵前,笑吟吟的道:“奴才多謝十三爺相救,從友人處得來的杏花酒正好叫我借花獻佛,聊表謝意”。
他毫不推諉,接過便一飲而盡,語含笑意的轉過頭看我,清朗的眸子裏真誠一片,“這酒雖好,卻不可貪杯,再喝下去,提防你就要醉了”。
“奴才食之如醴,自然是千盞不醉”,我嬉笑一聲,卻也學他提裙坐在了地上,想到先前與姬芸的牽扯,假裝無意的自責道:“奴才害的四爺失了一個美人,還真是心中難安呐!!”。
他不動聲色的瞄我一眼,頓了頓,清了清嗓子,微微搖頭道:“姬芸相貌生得好,性子穩妥,又是宮中出來的,闔府上下早已把她當作了主子來對待,四哥亦對她有些心思,若不是你魯莽叫她露了端倪,誰能想到竟是九哥的人”。
我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神也不看他,隻是低聲不以為然的笑道:“平白的說這些個做什麼?十三爺還是不信我嗎?”
“九哥前些時候還要接你回府,便是被你病重未愈的借口推脫了,隻怕日後也不會善罷甘休!!”,他以手撐額,張開的手掌將麵上的神情掩了大半,語氣卻帶出上了幾分苦澀與悵然:“細作隱臣,九哥一向最擅此道,若想要四哥全然信你,你做的這些可是遠遠不夠”。
我心中一暖,慶幸數日的幸苦沒有白費,忙跪下行了謝禮,“奴才自當盡心服侍四爺,定不叫十三爺失望!!”。
“再唱唱這曲兒吧,我來為你作奏”,他微微頷首,收了酒杯,取出腰間洞簫,麵上已是雲淡風輕,仿佛方才兄弟鬩牆的憂傷也隻是一瞬。
我們相視而笑,他淡淡笑容,少了端午時做作堆砌出來的張揚與肆意,平多了幾分寂寥。我知道,雖不是毫無芥蒂,可至少不再劍拔弩張,縱是將來站在敵對位置,也阻不了這友情的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