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塵灰同赴苦作甘(1 / 2)

“你胡說什麼,我昨日去時還見她好著呢”,我腦中一陣雷鳴電掣,隻覺雙耳嗡嗡作響, “不過才一夜,是重病突發麼?”。

她淒楚地搖著頭,抓住我的手臂悲泣道:“看診的大夫說是,、、、、、、,是自盡!!”。

我掩去心間的疑色,努力緊咬下唇壓下鼻尖的酸澀,強自忍住心悸,側身對著纖雲吩咐道:“你素備車送我去沈府!!”。

此時我也不及梳妝打扮,隻命纖雲替我尋了一件月白色的素麵妝花長褙子,便匆匆的坐轎而去。

從沈府後門拐進,剛躬身掀簾邁出,巧遇著疑露在二角門前垂首候著,看是我們忙迎了上來。

隨他路過正廳,偏側置了一金漆鎏金紅杉棺木,丫頭仆役滿身縞素正扯著雪白的帳幔設靈堂,一側十幾個搭著繡衣,靸紅鞋的尼僧側臥在蒲團前,行香拜水懺,默誦接引諸咒的聲音不絕於耳。

強忍住悲愴先去一側的偏房披了備好的麻衣在身,趁著當兒問起了不見蹤跡的安昭,我此刻有滿腹的疑惑想要問他。

疑露正垂手立於一側,見我問起,撩了一眼屋外攢動的人影,低聲道:“太爺說,宛主子沒了,正是一個替三爺求情的好機會,便早早的帶了二爺往東宮去了”。

是啊,這無疑是目前助納蘭富森脫困不可多得的契機,聽說康熙最重孝道,便是太子以百般借口阻撓,也萬沒有生母去世還不允人見上一麵的道理,況且還有三月孝期能做文章,昨日臨行時宛姨一反常態的諄諄叮嚀,一時之間頓時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

傷心之餘想起納蘭富森的身世,又怕宛姨的一腔心血白費,不免含淚問他,“能否行得通呢?你們府上都是對外稱說,大房三爺原是顏氏所生,現在豈不是要成阻礙了?”。

“這其中有些姑娘不知的緣故,前些時候三爺的身世叫人給傳開了,坊間都說他是江南名妓所生,傳的甚是不堪,惹得我們太爺大怒,派人調查才知原是那些大臣因受我們三爺帶累,心中不忿,這才編排的”,他忿忿不平的輕啐了一口,鄙夷的冷嗤道:“誰想今日就派上了用場呢,才剛有人來報,說三爺已經出獄了,家去報了平安便過來!!”。

他喋喋不休的話伴著耳旁突然不合時宜的響起四阿哥的那句“我雖有心幫你,隻是還不到時候,兩日之後自然便有結果了”,驀然自心底泛出的冷意宛如一把尖利的匕首狠狠的插入我的胸口,有撕心裂肺的恐懼自其中翻出來,我突然覺得自己,仿佛掉進了四阿哥設好的圈套裏了。

我腿腳發軟,踉蹌著後退兩步抵上一側的屏風方才穩住,夏日的風本該是燥熱不堪的,可透過麻衣粗陋的縫隙吹在身上卻隻叫人覺著冷,雖然此刻尚不能理清頭緒,明確四阿哥在其中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卻有一個我無論如何都躲避不了的隱約想法在腦海中發酵叫喧,宛姨的死,隻怕是我在無知之間一手促成的。

軟榻上的宛姨衣衾裝裹早已完畢,隻待納蘭富森見她最後一麵便要入殮發喪,她臉上含的笑容恬淡,安詳的似是尋常的午時歇的中覺一般,女子的不惑之年,是我腦海中最為強健的年紀,本不該這樣的置生死於度外,她曆來聰慧異人,在聽人盛傳富森身世之時,想必便已有了這樣舍命保住愛子的想法。

“我命由我不由天”,那些我慣常的理念如今則是如此的突兀與蒼白,沒有顯赫的母族作為靠山,到了舉步維艱的攸關之際,唯有選擇這樣決絕的方式才能夠保住心中之人。那些封建社會將一生寄托維係在男人身上的出身卑微的女子,例如宛姨,例如我,所謂的結局,似乎從開始就已經是注定的!!!我心中惶恐不安,抱著宛姨,哽塞嗚咽出聲。

一側守著的瞻毓欲相勸時,惟有喉間哽咽的分兒,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淚一似斷線的珍珠一般,隻默默的揪著我的袖角。

正待細想,突然聽見簾外納蘭富森一聲悲色哀鳴:“姨娘,”伴著膝蓋著地的悶響,和額頭觸地的聲音,響起的是他略微壓抑的自責聲:“兒子不孝,生育之恩尚未報答,到頭來反還叫兒子帶累了,是兒子無能啊”。

他麵色青黃憔悴,俯跪在地一路膝行爬著進來,以頭狠狠叩地,不管額上磕出的血絲,隻管閉著眼流淚,一身素白長袍裹身,袍腳墜地,露出其內灰漬斑斑卻又血跡點點的膝部,身旁的瞻毓見狀更是一疊聲的“阿瑪”喊著撲上去,父子兩人抱頭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