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寫一句塵心如水(2 / 2)

隻聽說那日迎接新福晉出轎吉時拋灑的糖蓮子,桂圓幹,金錢桔,銅板錢等便使得府門堆圍的孩童撿拾了半個時辰,盛況想必也是空前的,聽此才知我和安昭是如此的天真幼稚,不論他的身份是怎樣的尷尬,不值重視,隻是作為納蘭府中的一員,他作為政治聯姻的效用從始就已經是注定了得。隻是“三千繁華筆走沙,浮念之間鏡中花”,將家族的存亡,興衰依附在在位者的喜怒之上,這種恩寵又能持續了多久。這次犧牲的是安昭,下一次呢?

秋去冬至,很快臨近異世的第四個年關,安昭除被康熙賜名永壽外,婚後生活卻也平和,其妻阿思帕溫柔賢惠,甚合揆敘夫婦心意,挑起的黨派之爭似是塵埃落定。

隻是我倒過的不甚平順,一場風寒纏綿持續了數月,精力也去了大半,病愈之後,雖然每每提及前事,仍然心緒沉悶,隻是相比之前,卻有些釋懷,而四阿哥曖昧不明的態度,又不願點破更是令我心生忐忑,念及京中諸事無礙,也是我該離開的時候了。

下雪了,我信步踱到院中,任漫天雪花飛舞抖撒在我頭上,瑾瑜院外牆處那遮天映日的紅梅,花團錦簇,溶溶蕩蕩開的正盛,隨著輕薄的微風掃過,點點紅凝如胭脂的紅梅花瓣越牆而過,落在我的肩上額頭,我卻是悄然站著,渾然不知。

記得初次與安昭親近交心也在飛雪日,音容相貌猶在昨日,嗬,我輕拍額角,撚去粘在額上的清香梅瓣,借機掩去心間苦澀,暗自腹誹自嘲,想這些做什麼,既然決心離開,自要拋得遠遠的。

“姑娘”,纖雲一聲怒色嬌叱,將我扯至簷下,探身替我拂去肩頭薄薄的一層落雪,不住的輕聲埋怨:“大病方愈就這樣不顧惜身子,真是要再犯病才安心麼?”

我掩唇輕咳一聲,揉捏著凍僵的手尖,看一眼她替我攏上的竹葉青壓銀絲飛鳳紋大毛鬥篷,心中一沉,禁不住低聲問她:“是從哪裏得來的這般金貴的鬥篷?先前我怎麼不曾見過呢!!”

“姑娘不知麼?是晌午福晉著人送來的”,纖雲漫不經心的輕聲應了一句,替我係上鬥篷的嵌金雲絲雙絛,側身取了樹於一側的青綢油傘塞到我手中,鍥而不舍的暗暗囑咐:“這過堂風最是厲害,姑娘病根未除,回來定要喝藥去去寒氣”。

“好了好了,知道了,恁地聒噪”,我心不在焉的笑著隨口敷衍,斂下眸中的惴惴不安,轉眼瞥見隨行的小廝垂手側立,我側臉搖頭笑道:“好了,你也回吧,再貧下去,十三爺怕是要等急了”。

說罷撐開油傘走下廊簷,碎步走到十三遣來的厚氈軟轎前,薄雪覆身的轎夫忙上前打簾,我傾身鑽了進去,拉起軟椅上銀白的狐裘氈毯蓋在腿上,捧了手側的鎏銀百花香爐在懷,在軟轎徐徐前行中,我陷入了沉思。

若要離開,亟待解決的便是我這身契問題,頂著李四娘的名頭,終有一天我會為此丟了小命,且驚鴻,霜遲我也不甚放心,京中總要有人照應,無一不需借助四,十三阿哥。我便提議,如四阿哥願意相助,離京之後,每逢年關我便將後世史書記載的來年大事,以書信告知,來作回報。這些自然不可當麵說出,封了密函,求十三傳遞,也省了回絕的尷尬,十三未時傳話已辦穩妥,著我申時前往茶館會麵。

不及片刻,小轎穩穩地停在了茶樓的偏門,轎夫打起簾子,十三跟前的小廝靈均正凍得畏畏縮縮的站在廊簷下四處張望,看到了我,忙俯身去了手側的油紙傘,疾步跑到轎門前,撐開擎到我頭上,卻不忘細細的笑著解釋:“姑娘可來了,我們爺都等了好一會了,又怕姑娘凍著,特遣了奴才回府取了避寒的氅衣。!!!”

“有勞小哥兒了”,我忙溫顏出聲道謝,從小轎中踏出,手攏鬥篷,隨著他快步向前堂走出,走到廊下,待他收了傘,打起門簾,我躬身踏進,已覺溫香拂麵,撩一眼大堂,更加是驚了一跳。

隔開數步便置有的青鶴瓷九轉頂爐,使得堂內香霧繚繞,更有小葉白線岩美人榻數個,穿插之間的汝窯天青釉麵滴水紫檀壁櫥,由青鸞牡丹團刻象牙圍屏曲折隔開,我縱使不識古跡,也看出價值不菲,其上是大片的即興潑墨山水,伴著喁喁私語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