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骨上有個螭虎盤壽紋銀夾子,一個小銀鼻扣了一條綠線繩,兩個金大紅須下扣一個羊脂玉洗就鴛鴦戲荷扇墜,異常的精巧細致,隻看得我忍不住嘖嘖稱奇,果然不愧是京中名妓,連一把定情的折扇都是這般婉轉風流。
身側的弄巧湊上前看了一眼,已是忍不住皺了眉頭氣啾啾的打抱不平起來,“這位盼兒姑娘好不厚道,姑娘為她賠了這麼多的體己進去,她卻暗中藏了這樣貴重的扇子,若是早些拿出,福晉賞給姑娘那對翠玉手鐲也便不用當了!!“。
我正學著尋常的公子哥兒唰唰的將扇葉合上複又打開,握在手中隨意的把玩,聽她這樣一說,不以為然的笑著垂眸道:“傻丫頭,這是人家的定情信物,豈能是輕易拿出來示人的?我先前曾聽柳夫人說,京中這一眾勾欄鴇母中,是以翟氏最為勢利刻薄,既然有心想要攆了她出苑,但凡值錢的隻怕早已盡數搜刮了”,心緒一轉,不覺捏了扇子玩笑似得輕輕敲了敲她飽滿的額頭,端著一幅訓斥的語氣笑著道:“這些你也別再憤憤不平了,讓人聽見,我的這番心血可算是白費了”。
“是是,奴才再也不敢了”,她撅著嘴不情願的笑著答應了,一麵向後退了躲開我手下的蹂躪,雖是慣於玩笑,好在是知道輕重深淺的。
馬車篤篤穿過長街,很快便到了四貝勒府,繞過三間獸頭大門從後門進府,遠遠的便看見行車甬道對側的二角門,一射之地落著有一頂小巧的青呢小轎,我院中的兩個管事婆子正探頭探腦的望過來,看見我們急急便迎上攙我下車入轎,一麵小心的刺探我緣何路上耽擱這麼久,被我用言語搪塞了過去。院中一切照舊,井然有序。剛換裝梳洗罷,便遣了丫鬟詢問府中近日來的事情。
這才知道原來那日四阿哥走的著急,路上淋雨受了寒,回府後竟是嘔了血來,康熙怪他那日擅離職守,可看他有病在身便訓了一頓,革了半年的俸祿攆回府中修養,雖說處置的並不嚴重,隻是他在這件事情上卻是沒落下半分好,連日的辛苦也是白白付諸東流了。
他原本是不必去的,可怕我多心與他生隙,巴巴的趕去一趟,惹得康熙訓斥有近半是因我的緣故,念此我心中愧欠不免上湧,聽說他正在健柏院中修養,我想去看他卻又不覺生了怯意。
直到酉時用了晚飯,也知今日初次回府,向四阿哥請安無論如何是推脫不掉的,最後咬了咬牙終是梳妝打扮,隻帶了弄巧一人隨身跟著,迤迤然的向健柏院邁去。剛踏進園中拐過曲折蜿蜒的青石遊廊,穿了鵝卵石小道還未邁至廊下,便見門簾被打起從中退出五六個精裝丫鬟,其中不乏白顰,粉黛等幾個得臉的大丫鬟。
四阿哥素來最喜清靜,手邊伺候的人並不多,故而他院中一向較為冷清,今日看這情景兒,想必室內正是熱鬧時分,我何必巴巴的去湊個沒趣。
剛萌生退意正待離去,不想被白顰瞧見已是行了福禮,她道安的話音一落,烏拉那拉氏溫婉的嗓音便隔著門簾穩穩的傳出來,“外麵是誰?可是瑾瑜院的過來問安了?怎麼不進來說話?”
我情知躲避不了,忙隔著簾子輕應了一聲,隻得留了弄巧在廊下,硬著頭皮掀簾走進內室,剛一邁進隻見一側窗下的炕榻上四阿哥一身家常便服,斜倚著杏黃色素麵妝花宮綢軟枕,腿上搭個綢麵錦被歪著,麵色略顯蒼白憔悴,隻是瞧著精神倒還好,正與坐於她身側榻上的烏拉那拉氏低聲說話。
側福晉李椒薏坐的是稍低一節的青鸞牡丹團刻紫檀軟椅,後麵的三位藩邸格格則是一流的同式同樣的金穿漆雕花方凳,一屋子的鶯鶯燕燕,四阿哥的一妻四妾齊聚一堂,其中的兩位漢女也早已抬旗入了滿,是為漢軍旗,而我作為還未入室的漢女,無疑是身份最低的,在這裏怕是隻有坐腳踏的份了。
腳上的寶相花紋繡鞋一路走來靜謐無聲,曳地長裙盈盈掃過地上的花鳥獸花草紋青磚依然是寂靜,唯餘下扣在鬢邊的卷須翅三尾點翠鳳釵銜下的單滴流蘇和額上的銀鉸鏈墜玉蘭抹額隨著我的動作沙沙作響,在一室眾女的冷硬單調旗服大拉翅的映襯下,竟別有一番搖曳生香的婉約與嬌媚。
我攬裙立於內室正中,目不斜視的欠身微微福了福,各個道了吉祥金安,除了側福晉一味的與身側的耿氏敘話,半響方才冷哼一聲免了禮,其他的也都是溫婉和藹的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