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王緘?碧青之章?逃離過去(1 / 2)

暴雨連接了天與地,瘋狂而無力地想要將本不存在於此的一切衝刷幹淨。

亂石灘周圍的六棵樹樹頂,六人的視線因為暴雨的雨幕模糊不清,但他們都能夠聽到的,是即使暴雨也無法掩蓋的、有如野獸一般的哀嚎。

佩瑞恩懷中的少女肌膚和唇瓣甚至是發絲,都一絲一絲地失了色彩,她像是一具精美細致的水晶軀體,卻沒有被著上任何顏色。那些從她身體裏流失的色彩離析成無數的翎蝶,緩慢而無聲地融入佩瑞恩的身體裏,潛伏於他的每一絲血脈和氣息,安安靜靜,不吵不鬧。

「葉羽」在背後展開,褪去虛幻逐漸凝實,它微微合攏起來遮蔽雨水,仿佛這樣就能阻止她最後的痕跡流失。

但他何嚐不知,這一切都是徒勞。

萬裏之外的西恩特,白發的年輕院長輕輕摩挲著藍櫻那皸裂的樹皮,大顆大顆藍色的汁液從裂隙之中流淌而出,宛若淚滴。

“藍櫻泣血,”他輕聲,似是自語,“這一次……又是誰走了呢?”

暴雨整整下了七日,整座希爾芬半島都泥濘如同沼澤,而在這灰暗而沉重的第七日裏,伊格特蘭德家族終於迎來了森之王半身「頹敗」——坎德拉?伊格特蘭德的葬禮。

依舊是陰雨纏綿,巨蔓森林在數度千年裏少有的對所有族人開放。

坎德拉是要被安葬在湖心島的,那座湖心島之下有著初代的始祖希爾芬?伊格特蘭德建立的術式,維護著生機和死亡的絕對平衡。曆任的完態和半身安葬於此,那些沒能被靈魂帶走的蒼白軀殼和殘餘力量都在此被緩慢協調運轉,最終成為支撐整個希爾芬半島的巨大動力。

佩瑞恩是坐在輪椅上被老執事推過來的,七日時間原本足夠他修複看似完全沒了希望的雙腿,但他卻遲遲不肯使用這種力量。是因為生疏的恐懼,還是因為這力量中潛藏著不能被挽救的哀傷?他不知道,也不去想,隻是捏緊了手中白色的玫瑰花枝。

他唯一知道的,是在另一邊不會太遠的地方,有個名叫凱德?伊格特蘭德的青年也在今日下葬,比起坎德拉葬禮的盛大,凱德的結局大概就淒涼許多,隻有父母和弟弟在場,就連他的祖父,伊格特蘭德的大長老也已經一身黑衣現身在了坎德拉葬禮的現場。

事到如今還想說什麼呢,愛和恨都不重要了,隻有滿心無法忘卻的回憶。

坎德拉穿著一身淺水綠色的素雅宮裝,長發散下,末梢微卷。她躺在輕薄的水晶匣裏,被抬入已經掘好的墓穴中放置著的白色大理石棺槨。厚重的白色大理石緩緩闔上,泥土掩蓋了棺槨上的白綢和百合玫瑰,一點一點,砌出一個新的墳塋。

他沒有聽那些所謂的致辭,隻是機械地隨著隊列將玫瑰花放在新墳之前,久久地不說話。

所謂葬禮也不過是一個形式罷了,一個人一生的甘苦,又怎麼可能隻用區區隻幾句致辭就能言盡呢?曲終人散場,似乎是不可避免的生命究極的規律。

老執事擔憂地將手搭在他的肩上,他才回過神來。

“該走了。”他的聲音低沉不失恭敬。

“抱歉,”佩瑞恩揉了揉額角,“可以讓我單獨和她待一會兒嗎,我想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老執事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座嶄新的白色墓碑,躬身離開。

佩瑞恩俯下身去觸摸那白色墓碑上的碑文,泥土與鮮花之下沉睡著的少女沒有任何色彩,他不知道在這座不大的島嶼之下沉睡著多少透明而精致的軀體,亦不知道七個千年裏是否有過好奇的孩子偷偷來到此地,他們是否會彎身抹去墓碑上的汙泥,靜靜讀一段晦澀的文字,緬懷一個去往彼方的陌生人。

他隻知道,這一切還遠未到達結局,坎德拉不是第一個死去的半身,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在到達終點之前這樣宿命而悲傷的輪回還是要繼續,他們甚至無法使自己麻木,因為他們從不能帶走不屬於森之王的記憶。

愛笑的女孩被埋葬在花下了,連帶她的笑顏和悲傷的過去。

佩瑞恩捋了捋已經長至腰際的發絲,轉動著輪椅緩緩離去,木輪軋在泥土裏,枯葉發出細微的碎裂聲響,那是瀕死的哀鳴。

大約一過了多月後,在人們緩緩將巨蔓森林的暴動遺忘之後,五位長老同時舉薦佩瑞恩?伊格特蘭德為少族長,原伊格特蘭德族長膝下已無子女,加之他與佩瑞恩?伊格特蘭德本就是叔侄,無論是血緣還是實力都符合要求,此事也直接繞過了佩瑞恩的意見被粗暴敲定,畢竟即使是少族長也不過是個虛銜,所謂完態正是要成為如此的一個象征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