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穿行於森林的縫隙,已經開始凝結的水霧和夜露微微打濕了暗紅色的衣角。
艾德諾?斯圖還在隊伍的最前方說著什麼,不過顯而易見地,這支人數稀薄的隊伍個個垂頭耷腦,想必沒多少人會用心聽多少。
代理監督生柯琳?普林賽斯在最後的位置,催促著幾個掉隊的女孩們跟上前方的同伴。一貫嬌生慣養的貴族小姐們不情不願地撅著潤澤如同花瓣一般的嘴唇踢踢踏踏地邁著碎步,即使隻是一節林間的晚課,任何妝容上的失誤都是絕對不允許的,各式各樣的香氛在濕潤微涼的空氣裏散播開來,女孩們的側影和身姿都如同精靈一般絕妙。
不過柯琳現在顯然沒有心情去欣賞這些,那些經過他身邊的女孩們總是免不了回頭看他幾眼,這讓他莫名地有些不舒服,握著劍的右手不由又加了幾分力道。
沒錯,「罪心」正半掛在他的腰間,劍柄握在他的手中,當然,是做過偽裝的,迷蒙的金色在原本雕鏤細密的劍鞘上鋪展開來的樣子,將詭譎豐饒的「罪心」偽裝成了一把徹頭徹尾的禮劍。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即使當日沒有熙琳捎信,他也能模糊地感應到「吞噬」的煩躁。洛歐斐確定了今日他會有所行動,還大費周章地將浮空陣清場,就是為了展開一場在自有領域內完全放得開手腳的戰鬥,他要麵對的「吞噬」高出月前的楠焱軼不止一個級別,同樣西恩特也是德蘭固有的主場,勝負什麼的都很難說。
柯琳自問對上「吞噬」絕對是慘敗的下場,縱為「償還」也一樣,就像他和洛歐斐之間完全沒有可比性一樣,那根本不是同一世界的存在。洛歐斐會有王族輔助,「吞噬」也絕對不會道義到不借助外力,雖然對上本尊絕對是慘遭碾壓,但一些小嘍囉還是足夠輕鬆打發的。而自己這把「罪心」在曾經也算是相當有名的存在了,他的偽裝能確保它在不被除完態王族的獸瞳注視下隱瞞自身氣息和性質,原本隻要收回身體,就算是完態也別想看出什麼不對來,可他卻還是那樣固執地將它握在手裏,其一是麵對危機的待機,其次就是將近三十年的心血所係,它的存在就是掌控之內的安全,這是最基本也是最絕對的、不容動搖的信任。
歎了口氣,看著裙裾飛揚的女孩們漸漸沒入林間陰翳和遠遠明滅的火光裏,最後一眼確認到了那一頭蓬鬆柔順的茶色長卷發。柯琳留在原地,右手漫不經心地摩挲著劍柄上細碎的寶石拚接,似乎是無意識地前行了一步。
噌地一聲,金屬清鳴悅耳而高亢,流溢著淡金色光澤流轉著的劍刃以近乎帶起殘影的速度橫向徑直刺入身側的虛空,輕易地洞穿了什麼,又穩穩停住,不進半分。
“你來這裏,是因為你們的王對我不放心麼?”柯琳慢悠悠地發言,偏頭看了一眼那已經顯出身形的少年。
少年的膚色泛著柯琳並不陌生的、專屬於德蘭的精致蒼白,金色發絲鬆鬆地在腦後垂著梳成一綹,暗金色的獸瞳深處有著震驚的狂潮駭浪奔騰湧動。那雙光芒鋒利的眼睛緊緊地盯著距離自己眼睛不到三公分的金色劍尖,魔力和精神近乎瘋狂地灌注在抵擋在劍尖之前的翎蝶身上,但從那翎蝶精致身軀上不斷加劇的裂痕看來,他的所作似乎也是無用功。順著劍尖往上,局部時空凝滯的禁製已經破碎成了金色的殘渣,再往上,長劍直接從「時羽」雙翅交疊的地方捅入,沒有傷及脈絡,隻是抓住了最精妙的時機在羽翼未完全合並的時候一劍封喉。
金色翎蝶身上的裂痕最終從四片晶瑩翅膀相交的中心延伸到了翼尖,光澤暗淡,轟然破碎。
「時羽」、時之禁錮、翎蝶,三重防禦都沒能擋住那一劍為威勢,憑著這樣的一劍,硬生生地將自己從空間縫隙裏逼了出來。
柯琳輕哼一聲,手臂輕振,輕易擺脫對方魔力場的鉗製將劍收回,望著繆安略顯狼狽的樣子,頗有幾分嘲諷。
繆安的獸瞳渙散、「時羽」隨之回收,審視了一下自身,又看著柯琳苦笑了一聲。
“好劍、好速度。”
盡管事先聽過楠焱珞的提醒,繆安也從未想過這世上真的有人能以人類之軀威脅到半身的王族,可那一劍確確實實地做到了,繆安毫不懷疑地相信,如果這家夥真的有殺心,碎掉的除了那三重防禦,還會有自己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