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伴生(1 / 3)

對於楠焱祭而言那一年的春天似乎就是在一種微妙的慌亂和詭譎的安靜中過去的,盡管她在閣中躺了足有小半個月才徹底擺脫閣中頭重腳輕目眩耳鳴的症狀,卻也知那一段時間裏的華安庭似乎不是很太平。

自然,安居華安庭內的她是難聽得多少風信的,從傷愈到學習,小半年時光飛速過去。

時近九月,天氣微微由燥轉溫,除卻受家族契約影響終年常盛的各類櫻花外,庭中培植的近秋花木也終是迎來了花期。也是在那時,楠焱祭徹底恢複過來,被安排由學習魔法中最基礎的部分理論上升到實際——這個年齡在楠焱以外的任何世家都絕對是無以企及的。

那一日照舊祭被蘭若帶下樓往母親那裏去時天光尚早,楠焱憐還未開始處理一天的事務,隻側身擘弦奏著堂中一把黑漆鏨金轉鳳箜篌。煙霞白色疏繡落梅的廣袖逶迤委地,似風靜夜裏一映月的柔輝,合著纖細而白皙的指尖撫弦流淌而出的樂聲更顯靜謐,如月下新蕊,無聲靜綻。

祭對自己的母親所知著實不多,隻以她現下的通曉來看,楠焱憐大約是喜靜的,就連所奏之曲也非大多人所擅所喜的喧聲,尾音裏甚至轉著幾分綿軟的柔靡,隻覺是一種深刻銘記的回憶和不願忘卻的歲月。她記得芷如曾說過,憐是為以琴音養性,足平氣性,足斂鋒芒。

蘭若見此情景便自覺不作聲,隻同祭一道在堂邊站著,隻候憐一曲奏完。祭的角度剛好能看到母親的側影,暗紫色的長發隻簡單盤為墮馬髻,一支琉璃垂珠步搖安然點飾,以一種十分沉靜的姿態,仿佛萬事萬物不值入心,她隻覺得心底自微末處似乎生出一種向往,如這般平淡安靜下去,該是多麼安寧的情景。

隻是一曲婉轉終有盡,憐起身,似是極愛惜地輕輕撫過箜篌的琴身,方向著祭招一招手,蘭若行一禮,便退了開去。

臨窗處兩張白玉案相對而置,憐的案上堆疊著密密麻麻幾十張符紙,反觀祭案上不過寥寥數張。憐先行坐下,挽一挽長袍廣袖,往硯中略見幹跡的朱砂中注了些清水勻開,極是迅速熟稔,相較之下祭便笨拙許多,尚持著朱砂緩慢研磨。按照前些日子憐所授的方式兌入一點赤色的油狀物並極東外某種鳥型魔物的血液,一點柔媚的香氣便自她稚嫩的指尖下流淌出來,不過幾息間,又再度歸於平靜。憐那一邊已經開始刻印,指尖在案上橫掃一帶,數十張符紙便自行懸浮起來圍攏於她的周身,心念微動之下,一張嶄新無跡的符紙便遊移到了麵前,精神彙集,青玉狼毫筆的筆鋒處所染的朱砂隨之亮起微光,筆鋒遊走於紙麵,留下一道道玄妙新妍的紅跡。

祭隻沉心觀望,緩慢將精神全部注入到筆尖那一點殷紅上,七張符紙緩緩離案幾公分,筆尖所向,被指定的那一張符紙便再稍稍浮起一些,閃爍著迷蒙的碎光。

不過半年光景,已是七張,換言之,尚未滿四歲的她足以稱之為一名五階的咒術師,哪怕是占著先知的體質和繼承人對各類魔法體係的高融合度,這般成就也足令族中大半新學咒術的孩子羞愧至死——同批參與儀式的新生代中哪怕是天賦最好的幾人而今不過堪堪令一兩張符紙浮起些許,因當初儀式之傷,他們多出半個月的學習時間尚且如此而那些資質平庸些的,未來數月乃至數年都將停留在簡單的“書寫”而非“刻印”上。咒術便是如此,隻簡單地將咒文當做符號塗畫在紙張上絕不足稱之為咒術,所能調動的不過是道具本身擁有的些微魔力,一旦耗盡符咒便隨之損毀,不過是浪費罷了,而真正的咒術則是將符與咒做為媒介來交換和調動力量,至少在這一點上,祭做的足夠好,但這般要求之下的弊端也是極其明顯的——剛剛刻印完一組半,她額頭和指尖都開始滲出冷汗,冰冷滑膩地幾乎捉不住紫檀筆杆,原就顯稚嫩的筆跡逐漸開始歪曲些許。她深吸一口氣,手上調整片刻重新下筆,待第三組最後一張艱難落筆後,早已刻完九十一張的楠焱憐伸手躍過桌案握住了女兒纖細的手腕,示意她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