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過時,日光的熾烈漸漸隱去,帶著一點溫和的熱量一點點向著西方遊移,連庭中的蟬鳴,都漸漸慵懶而去。
祭幾乎整個中午都在想瓔珞話裏的意思,似乎並不複雜,卻又沒什麼值得提點的聯係,瓔珞不肯再提,而且似乎是避免著殷如的知情,祭也就不再問什麼。
午飯過後殷如便教寒煙領了三個孩子到三樓的房間歇息,祭隻小睡了片刻,再醒來時不經意往窗外再看一眼,卻莫名覺得那一截衣袍似乎換了姿態,仿佛樹上的那人也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般,再不多時,便是寒煙攜了瓔珞來,要帶祭往楠焱淳澈所在的辰垣樓去了。細問之下,才知娉婷咒術精專下午再無課程安排,大抵還在房中睡著,而身為楠焱長老之首的殷如已至德昌庭議事,走前安排著等下午讓瓔珞領祭往三長老處去。
祭自是聽從——此外也不免好奇,族人皆道靈祈術難學,但靈祈術又無以爭議地重要和玄妙,她也是頭一次真切接觸這種魔法,不免有點興奮的意味。自隨著寒煙和瓔珞輕手輕腳地下樓——碧雲在娉婷的房外案上,亦趴著熟睡。
庭中已無正午時分的熱氣,崇靈閣的大門正對著長明院的園庭,祭隨著瓔珞往南去,忽然想起這個高度在瀲水台上應是剛好,若望樹上之人不必俯視也無需樹下一般仰望,思及此不由一滯便要回頭,然而她的視線還未轉到庭中,瓔珞便猛地一把握住祭的手腕,拉扯著她往前麵寒煙那裏趕去。
“不要看,”瓔珞異常堅決地低聲道。
“那是……‘非人之物’。”
祭見她神情,終沒有再深究多問,這一道上,也再未回頭。
瓔珞必定是覺得那是什麼可怕的東西,甚至與其視線相交都是極為危險的。祭雖不這樣想,卻也隱約覺得棘手,若真如娉婷所言古樹被家族保護並敬重著,重責之下無人攀爬無人折枝,那人卻光明正大地在樹上待了小半天,定是有所依仗,不懼長老,甚至不懼楠焱。
非人之物。
祭輕輕哆嗦了一下,殷如用這個詞來形容鴻鵠和「六葉」,也就是說,樹上的那個,也是類似的東西嗎?
再來的響聲驚回了祭的思緒,一行三人已至辰垣樓前,寒煙上去叩門,盤鸞鳳舞的黃銅門環看上去異樣沉重,輕叩之下,門扉自內而開。開門的是個小廝,也就是十五六七的年齡,著一身極淺的月白,見著三人微微行一禮道。
“三長老在書房。”
寒煙與瓔珞對看一眼,終還是由瓔珞發話了。
“三長老素來不喜人多……如非必要,眼前的人是越少越好,我們隻送到這裏,便不去三長老麵前了。”
祭一怔,隨之點一點頭。
“你不必擔心什麼,三長老是很隨和的,隻是喜靜,也極富耐心,你不似楠焱灝般會惹他頭痛,大可不必擔心什麼。”瓔珞似是忍不住,低聲向祭勸誡了幾句,“待晚間,華安庭的人會直接過來接你的,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祭道了別,看著小廝將樓門重新掩上,引著她往書房去。若說布局,辰垣樓比之崇靈閣複雜卻也大氣得多,穿過堂後的回廊時,祭尚見一泓清泉透地而出,流過廊下,積成狹長的一潭清池,回廊左側便是一片蘆蕩幾葉睡蓮閑閑地堆著,幾隻鶴鷸被拘在淺灘,或閑臥,或涉水覓食。而廊右則無水棲草植禽鳥,唯幾塊嶙峋岩石,歪植一棵低矮的白花櫻樹,幾點花瓣凋零在水麵,隨漣漪逐走。
僅僅一條廊道相隔,一為春景,一為夏情。
祭見此景觀,也不由得片刻驚歎,後意識到這應是在瀲水台上,玉岩堆砌,本無泥水,如何造出這樣的水澤景觀?
“這是?”她停下腳步,望著花瓣浮在水上的某處,漣漪未曾停佇,想是有活水,不斷從地下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