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尚遠,小徑延續著堆積多時落花,帶著幾分綿軟,穿過花蔭,走到遠方的重闕中去。隻遠遠地就足以看見,四層高的樓閣之前,年輕女人的牙白紋銀紗氅衣就如一朵雪白的蓮,輕輕蕩在風裏。
祭再看時,覺出是芷如,當下也沒有過多言語,隻往憐櫻閣回去。
“大小姐應當予以助力的是值得的人,”芷如慢慢地道,“二夫人與二小姐,顯然並不是。”
“你!”祭回頭怒視著她,芷如卻抬一抬頭往樓上說,“夫人看了許久,現在想要見您。”
祭心下一震,抬頭往憐櫻閣上看去,果然看見母親站在二樓的露台上,頭發隻是隨意地挽起,餘下揚在風中,如墨如雲。
她什麼也沒有說,也沒再理睬芷如,轉身就跑進憐櫻閣中去了。
她並未在二樓停留,而是直接跑上了三樓,跑回了自己的房間裏,隻撲在床上,不發一語。良久良久,才有腳步聲得以聽聞,卻是憐上來,慢慢地坐到她的床邊,隻輕問了一句。
“柔萱可是給你氣受了?”
“沒有,”祭沒抬頭,隻低低地道,“她不是惹事的人,隻是珞還不懂事罷了。”
“她是懦弱,”憐輕輕地道,“如不是她這樣懦弱,事情也不至於成了今天這個樣子,但她也堅強,堅強到為了那僅有的一個孩子可以拚盡一切。”她停一停看著祭,“每個人的堅硬,都在不同的地方。”
祭隻覺得自己心裏狠狠地涼了一下,卻還是不死心地問著,“所以,你不能?”
“對,我不能。”憐答得坦然,連情緒波動都不曾有過。
“因為我先是姓楠焱,然後才是憐。”她慢慢地說,“第一咒術世家楠焱家族的憐。”
“我知道了,”祭抬起頭來笑著,眼角裏依稀有光,笑意裏卻生不屑。
“我去茗國。”
憐看著她,沒有說話,也無表情。
楠焱祭不知道父親要她去茗國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母親是如何知道的,但總歸這樣做,對楠焱家族有利。
如此而已。
德昌庭前,寞翎曦的手裏還攥著方才楠焱釋塞給他的短箋,楠焱釋卻在此間才想起,不免歎息幾許。
“還得要辛苦你……駕車出東域,去萱城的滄舒宗家,將楠焱外駐的高位族人接一個回來見我。”他想一想,又從身上解了那塊青玉藤花佩下來交到他手中,“見信即歸。”
那玉佩是楠焱釋的信物,並不是以家族的名義,而是以他個人的名義要求加急。
寞翎曦心下一凜,試探性地問。
“族長確定大小姐會去茗國?”
“我確定,”釋歎息著,“她會去的,一定會去。”
不僅因為她是我的女兒,更是因為她在對這個家族失望後足以明白,她的出身從來都不容她有撒嬌的餘地。
待到日光挪移到庭西的時候,黃楊木的輦車便自萱城回到了楠焱的重闕間,因著楠焱釋囑咐所以不曾用世家的獨角獸,隻是極簡樸的車馬,迎回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女孩,那女孩的身形極是纖細,個子也並不高挑,隻是麵上以一麵素白色的縐紗遮麵。一頭芽綠色長發於腦後盤做雙刀髻,合一雙綴花點翠的銀釵。衣飾是極簡素的廣袖短裾霜色袍服,以銀線細細繡了些竹葉的寫意。寞翎曦隻將她迎下,帶至明雪齋前,微微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