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約是十六七歲的年紀,著了簡素卻看得出是裁剪精細的白色長衣,袍角裏用蒼色的絲線勾出某種紋形,既是點綴,亦是身份的證明。
他的眼瞳是一種無質的淡銀色,初看便覺悚然,但卻又極是溫和地柔潤著。因未至加冠年紀,一頭如霜長發還散散地攏著——與楠焱淳澈並不是非常相似,但那一個瞬間祭的確像是在他的身上看見了楠焱淳澈的影子,或者是某種特質?
“祭。”她還在疑惑著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這裏已經是極東之外,知道她身份卻還會這樣叫的,隻有那一個人而已。
她回過頭,便看見洛歐斐站在不遠的地方,眉眼裏有一點嚴肅的神色,但即便是如此也未能破壞他麵容那般出塵的精致,反生了些許令人不得不服從的特質,他向她伸出手來。
“過來。”他說,用的是溫塞爾古語。
祭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少年,勉強算是道謝了一下,便向著他走了過去。洛歐斐隻在握住她手的瞬間就將她抱了起來,目光卻遠遠地定在那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身上,少年有點兒被驚豔到一般頗為訝然地看著他,終了卻隻是笑了笑,微微行了個常禮。而他的身後還站著另外兩人,衣裝與他相似,形貌也是相仿,應是他的兄長和妹妹——年長些的已過了冠禮年紀,同是如霜似雪的白發,卻以一點流雲鏨銀冠束起,餘下散在身後,而另一旁扯著長兄袖子的女孩卻比晴都要小上一些,大概是剛行笄禮,發髻上的青玉纏花笄尚是簡單的式樣,她微微垂著頭,卻少不了要往這邊偷偷看兩眼。那少年回身同兄長說著什麼,沒有再看過來,而晴也在此時回到了二人的身旁。
“那家紋……是沐家的人,”她輕輕說了一句,又補充道,“就是昨晚國主府前的那個沐家。”
洛歐斐點一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便又對祭說著。
“剛才那個人……氣息不對,離他遠一點。”
祭一怔,旋即想起那一閃而逝的感覺。又回過頭仔細地看了看兄妹三人中的長兄,無論是從身形還是模樣上,都是他更似楠焱淳澈多些,但祭並無方才那般感覺。
相似的……是氣息嗎?
“沐家有派人參與今次琴會嗎?”她聽見洛歐斐在問晴。
“有的,不過隻有一個人。”晴也往那邊看了一眼,視線同樣定格在了當中那個少年的身上。
“沐家第二子,沐留歌。”
待會場開啟時茗國國主府中來的理事人便候在了殿門口,擺明是要憑名帖入內的,晴攜著二人入內,理事人看著滄舒的名姓吃驚不小,極是恭敬地行禮將三人請入,並請上了二樓的高位。
所謂會場說是大殿,但因著幾個千年來的改造早已看不出原有形跡,看起來倒像是一棟內裏寬闊的小樓,隻分二層,三邊支出了第二層的區域,分列數席,一層也是一樣,但正中高台有礙視野,第二層相較第一層便是更好的位置。沐家同是在第二層,祭隻粗略的掃了一眼便覺得,東域之外的人也有,但多是在一層,至少二
層裏祭暫且所見的非東域之人隻有一席,隔過大廳的空間的斜對麵坐著個麵色蒼白的年輕人,戴了一副細框的眼鏡,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在他藍色的襯領上模糊尋見了一點似是花瓣又似冰淩的白色紋樣,多少熟悉。
“那是懷因特。”洛歐斐很快發現祭在看,便這樣解釋了一句,但語調裏也有點不明白的意思,“不過他們……應當不會對茗國或是琴會有興趣。”
“是認識的人?”祭仰頭問他。
“是有認識的人,”他糾正,“這一個並不是。”
“‘勢力’基本都是在二層了,”此間裏晴已經將名冊全部瀏覽了一遍,“一層的,大多是個人——比如有名望的琴師想要收徒一類,還不足令國主府以禮待之。”
洛歐斐無甚表情地點了點頭,看著兩名侍從自後麵搬上來了一張暗褐色的古琴,第一位琴師看上去已經二十好幾,卻是極緊張一般。祭還對琴藝沒什麼概念,完全沒有聽,反是聽到旁邊似乎有茗國本地的某個家族低聲地議論著什麼。
“煙雲林家怎麼沒有來?”
“你沒聽說麼?昨夜似是出了什麼變故,半座園子都燒起來了。”
“誰這麼大的膽子敢在林家造次?”有人似是極吃驚一般。
“這個就沒有頭緒了,”說話的人搖了搖頭,“說是並無傷亡,但總得善後,因此並未出席。”
祭伸著脖子張望了一下,果真右側再右側的席位上並無人來的痕跡,她繼續掃視了一圈,在相距不近的某個地方尋見了舟玄哲與舟玄雁,舟玄哲倒還有一聽之心,舟玄雁卻是持著一柄黑鞘的細劍靜靜閉目養神,似是不屑於聞一般。
台上一曲已完,總歸是利落地彈完了,她聽著晴點評一般地道了一句。
“聞弦入流嵐……這個年紀,大概是沒什麼天賦的。”她見著祭疑惑的眼神看過來,便笑著解釋了一句,“大小姐有所不知,東域將琴境分作七等,其中最末三等自下往上便是聞弦、流嵐與滯弦,統稱聲境,尋常人與無天賦者大多止步於此。滯弦向上有華弦同綺玄,統稱詩境,魔法師與尋常得造化者可抵此境。綺玄再向上便是琤琮與繁絢,統稱夢境,”晴微微頓了頓,生出些微神往之色,“非魔法師不能及,尤其是最高的繁絢,自琴境等級劃分以來,隻有一人達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