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山呢,她未曾見過。山腳下種滿了紅色的五角楓,一株挨著一株,滿眼是炫目的紅。她則穿著一條火紅的裙子沿著曲折的山路一路向上,身旁左右就像燃起熊熊烈焰。
隱隱約約,她看到前麵人影晃動,他穿了紅色的衝鋒衣,背著畫夾子,還舉著一台單反相機,正在給一株楓樹拍照。她飛奔過去拉住他的衣擺大喊:“周遠澤!”那人轉回頭,啊,不是周遠澤,竟然是爸爸。太好了,又見到爸爸了,他也出來寫生嗎?
她高高興興挽著爸爸的胳膊,父女倆結伴而行,有說有笑,朝山頂邁進。很快,前麵又出現了人影,這回是兩個。他們先轉過身來朝她招手:“翦墨,快來,讓我們看看你。”居然是媽媽和冉叔叔。他們什麼時候來的呢,他們見到爸爸會覺得尷尬嗎。真好,他們相處得很融洽,沒有尷尬和指責。翦墨一手挽著爸爸,一手挽著媽媽,冉叔叔說:“閨女,我們是一家人。”她好開心,她隻遺憾,冉鋒要是看到這一幕就好了。
他們繼續走,繼續走,興高采烈就到了山頂。紅楓遍野,雲蒸霞蔚,山頂還有更美的風景等著他們。翦墨喊:“快來快來,我給你們照相。”爸爸媽媽和冉叔叔就站到了懸崖邊上,翦墨舉起相機。可是,就在她按下快門的一瞬間,他們突然都不見了。
“你們在哪裏。你們在哪裏。”翦墨想喊,卻喊不出聲來,脖子像是被一雙手死死地掐住。“放開我,放開我。”她用力去掰那隻手,終於掙脫之後,她轉身就看到了那個一身縞素的影子。“曾珂?你怎麼在這裏?你到底是誰?”
“翦墨,還記得我嗎?”
身著白衣的曾珂忽然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有漆黑如瀑的長發,吹彈可破的肌膚,比例完美的身材。她是俞玨。她再不像從前那樣低眉順眼,她不再把美麗的臉藏在頭發後麵。她高傲地仰起臉,目光炯然與她對視。
“俞玨,你,你的眼睛……”
翦墨剛剛要說話,一個穿紅衣的影子又出現了。他頭發稍長,胡子好久沒刮了,風塵仆仆的樣子像是剛剛旅途歸來。
“周遠澤,你終於回來了。”翦墨驚喜地撲上去。
“他是我的。”俞玨卻先一步抱住了周遠澤。“翦墨,你醒醒吧。”
“不。遠澤,你別離開我,我們已經訂婚了呀。”她衝過去拉他卻雙手抓空,手收回來時,隻有一根光光的紅線在手心。“周遠澤,你把護身符弄丟了。你把我丟了。”
“翦墨,你醒醒吧,醒醒吧。”俞玨挽著周遠澤的胳膊走了。
天色暗下來,滿山滿穀的紅色消失了。紛紛揚揚的雪花不知從何處飄來,翦墨雙手捧起那雪花,不,那不是雪,那是白色的茶花花瓣,每一片花瓣上都畫著一隻眼睛。
“周遠澤,你回來,你回來。”
“翦墨醒醒。翦墨醒醒。”有冰涼的雪花覆蓋在她的額頭上,她仿佛見到了冉叔叔,他抱起她,用胡子蹭她的臉。
“冉叔叔,我想媽媽。”
“翦墨,翦墨,醒醒……”
額頭越來越涼,身體越來越重。滿眼都是白色,白色的巨大的冰川一座接著一座向她砸過來,她卻無力躲閃,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壓五行山下。她是龍女被抽了龍筋,她是俠女被鎖了經脈。她渾身上下像被拆散了剁碎了,曾珂還在衝她揮舞竹刀,刀刀都砍在她身上。
“翦墨,翦墨,醒醒……”
這好像不是做夢。真的有人在呼喚她。
“翦墨,翦墨,快醒醒,別嚇我啊,快醒醒……”
她盡了最大努力,終於睜開眼睛。是冉鋒在喊她。
“我在哪兒啊?”
“在醫院。你發高燒昏迷了一夜一天。嚇死我了。”冉鋒看她終於醒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前天從拍賣會回來,你說要去水庫,然後就在車裏睡著了。到了之後我們喊你下車,發現你在發燒,怎麼都叫不醒,趕緊送你到了醫院。”
翦墨抬右手想拿下額頭上的毛巾,發現手背上插著輸液的針頭,左手則被冉鋒緊緊握著。他問她想要什麼,她說:“幫我把毛巾拿下來。”
“我夢見爸爸媽媽和冉叔叔了。”她看著冉鋒。
“但是你一直在喊周遠澤。”他雙眼通紅,胡子拉碴。
“我夢見冉叔叔抱著我,用胡子紮我,就像小時候那樣。”她的聲音柔弱無力,原本就瘦小的一個人,縮在醫院白色的被子裏麵,越發顯得單薄羸弱,就像個小孩子。
他握著她的手在自己的下巴上蹭了蹭說:“笨蛋。”
她笑,明白自己的夢境源自何處了。那麼,曾珂和俞玨呢?
猛地,她翻身坐起:“俞玨。”
冉鋒被她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急忙按她躺下。她掙紮說:“冉鋒,我夢到了俞玨和曾珂。他們長得很像。特別是那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