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想東想西,太陽開始西沉,明淨湛藍的天空變成深藍,很快就黑了。周遠澤才回來。他驚訝翦墨居然坐在院子裏:“這麼冷的天,怎麼坐這裏?”
翦墨不答,隻說:“我還以為你給我打完電話就會回來。”
“我回家看了看爸媽。”他的謊言說得很輕鬆,然後拉起翦墨的胳膊說:“走,進屋吧。給你看我轉山拍的照片。”
“你爸媽沒跟你說什麼嗎”她不動,仍舊坐在椅子上,把黑色棉服裹緊。“遠澤,你爸媽沒有對你說,應該把這紅色的衣服脫下來嗎?”
“什麼意思?”他把肩上的背囊卸下來,顯然對翦博謙的事一無所知。
“遠澤你能告訴我這段日子你去哪兒了嗎,跟誰在一起,做了什麼事,下午又跟誰在一起,為什麼現在才回來。”
“翦墨,你能不能別這樣審我?”
“遠澤,你的手機手機一直打不通,給你發了無數信息你都沒看到嗎?”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的手機在C市丟了。我想反正很快就要回來了,回來再買新的也是一樣。”他很快意識到“C市”兩個字是翦墨最敏感的,她正用質疑的眼光盯著自己,於是有點不耐煩地說,“我是去見俞玨了沒錯。她在C市有個畫廊,好多搞美術的朋友都在那裏聚會。我手機丟了,你不能跟蹤我了,不甘心吧?沒關係,讓冉鋒再買一個。”
說完,他沒好氣地拎起背囊轉身要進屋,卻聽到翦墨用很輕的聲音在身後叫他的名字:“周遠澤。”他略站一站,等著聽她專橫霸道又醋意十足的埋怨,卻隻聽到她平淡得幾乎沒有任何語調的一句話:“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他轉回身看她。她瘦成錐子的一張臉麵色慘白,小鹿一樣的大眼睛還有浮腫,幾縷碎發從額角滑下來,顯現出從未有過的憔悴神情。他這才意識到可能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於是把背囊丟在地上,走到她身邊,輕輕把她的碎發撥到一旁,“怎麼了,翦墨?”
“我爸爸去世了。是從山上摔下來的。”她坐在椅子上仰著頭看他。
“你說什麼?”他聞言變色卻不敢相信,以為是自己幻聽,俯下身來平著她的視線焦急追問:“老師他怎麼了?怎麼會從山上摔下來呢?翦墨你快告訴我。”
“你爸爸媽媽沒有告訴你嗎?”她冷冷地問。
他語塞,不知作何解釋,搪塞不過,隻說得出一句:“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了。遠澤。我爸爸不在了。你說再多對不起他也不會回來了,而你終究還是會離開的。”
“不會的。翦墨。我向你發過誓,我不會離開你。我接到老師的電話了,他讓我好好照顧你,陪伴你,不要等到錯過了才珍惜。我回來了,翦墨,我們結婚吧,我記得,我們的婚期就在年底,我是特意趕回來跟你結婚的。我不會再走了。”
原來是這樣。
父親打給周遠澤的最後一個電話,父親在世時最後一個電話,就是規勸周遠澤浪子回頭,回來跟翦墨結婚,長相廝守。他最懂得女兒的心。
“算了吧。”她垂下頭笑笑,第一次有了心如死灰的感覺。“遠澤,婚姻必須有愛,愛必須有心。你的心不在這裏,又何苦把自由交付出來跟我結婚呢?如果你是為了報答我爸爸,這答謝也未免太重了。況且,我爸爸已經不在了,他不希望他唯一的女兒嫁給浮雲。”
“翦墨,我的心就在這裏,我是因為愛你才娶你的,我答應過你,畢業之後跟你結婚。雖然晚了一年,但是我一定遵守諾言。我們結婚好嗎?”他蹲下來抱著她的腿央求她。
“遠澤,我在路邊看到你們了。她吻你了。就像高二那年一樣。”
她抬手輕輕撫了一下他亂糟糟的頭發。這幾年,鄭伊健已經不如從前那麼流行了,很多後起之秀的小帥哥超越了他的人氣,但是翦墨依舊認為他很帥,周遠澤比他更帥。少年時種在心裏的五角楓很難連根拔起。
她看著他驚慌失措的眼睛,嘴角挑起一個戲謔的笑,輕聲追問:“那個模特跟蘋果有區別嗎?你們之間到底有沒有超越友誼的關係?你們是不是每一年都約定一小段戀愛,留一小段美好回憶?你們做的好嗎?我該不該相信我看到的?”
她在心裏呼喚著,周遠澤,我曾給過你閉上眼睛捂起耳朵的信任,就算全世界都說你有錯,隻要你否認,我就相信。你否認啊周遠澤。你說你沒有。你否認啊?
可惜,她沒有等到他的否認,隻看到他的冷笑著站起來,“果然,我不管做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你的蔣偉帆,你的武宗嶽,你的冉鋒,你有那麼多眼線就是為了捉奸,對不對。”
“捉奸?”她氣得笑起來,“我不需要捉奸,周遠澤,我為什麼要捉奸,知道真相隻會給我傷害。我寧願做瞎子做聾子做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瓜。我希望你一輩子都瞞著我騙著我。你的騙技不能再高明些嗎?你們就不能去一個隱蔽些的地方,比如水庫的納蘭莊園?”
“翦墨,”他的聲調漸漸高起來,“我承認,我這次出去是和俞玨在一起。隻這一次。我一直拒絕她,但是這次拒絕不掉了,因為她愛我。我想要一個可以攜手同行的愛人和我一起浪跡天涯。”
“嗬嗬,多好,”翦墨嗤笑一聲,“你是風兒她是沙,纏纏綿綿到天涯。這裏還有一個傻媳婦,唱著歌兒等你回家。”
“別用這種陰陽怪調的語氣說話,”他漸漸失去耐心,一貫波瀾不驚的語速變得疾風驟雨,“翦墨,你可以譏誚我,可以挖苦我。我倒要問你一句,你愛我嗎?你對我從來都是有所保留,你習慣了做公主高高在上讓別人對你眾星捧月,你隻想要一個對你俯首帖耳的男朋友把他牢牢拴在身邊。我可以照顧你遷就你,但是我希望在我說愛你的時候,你也回應一句愛我。可是你從來沒說過。你根本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