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風起了,你要走到哪裏去(2 / 3)

“你呢?”

“我去找阿島!”他說得理直氣壯,還帶著難以掩飾的歡喜。於是,我便看著他背著書包走進“島”,玻璃門上的風鈴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隔著玻璃,我看見他坐在吧台邊的高腳椅上,像從前我見過的、那些不討人喜歡的職校男生一樣眉開眼笑,目光緊緊地跟隨著阿島。

顧東淪陷了。

此後的許多天,他都沒再等我一起放學。我走出學校總不經意朝對麵望,內心邪惡地期盼著他能被李老師抓個正著。

而這幾天,傅南君一直沒來上課。

周五放學後,我又去了那個小區,保安懷疑的眼神在我身上徘徊了許多遍,直到我拿出學生證保證我是傅南君的同學才告訴我他住在六樓C座。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那個小區,總之在經過的時候,我就不自覺地停下腳步,直到我站在門前,我才開始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蠢,可手已經按下門鈴。

“你怎麼來了?”他穿著家居服,臉上有不自然的潮紅,看到我顯然一愣,聲音也是沙啞的。

“你沒去上課……”

話還沒說完,他已經側過身子讓我進門,自己則漫不經心地走向沙發。房子很大,也很空,玄關的鞋櫃上隻有幾雙男鞋,一看便知道是誰的。我向來嘴比腦快:“你一個人住?”問完才覺得自己唐突。

傅南君懶懶地靠在沙發上,聲音很小:“嗯。”

“你不是病了?”

“不知道!”

“你肯定是發燒了吧,家裏有沒有溫度計?”

他煩躁地抬起頭,將自己的頭發抓成雞窩狀:“你很吵你知道嗎?我發燒了又關你什麼事?還有事嗎?沒事就請回吧!”

生病的人情緒總是不穩定,我的倔強又犯了,也不知怎麼想的,直接在他家裏翻箱倒櫃,找不到醫藥箱後便催促他去換衣服,將人往外拖。許是病得沒有力氣,傅南君隻是言語掙紮了幾聲,便不再反抗,像木偶一樣任我驅使。

從醫院出來,天已經黑了,華燈初上,我聽見他問我:“你為什麼這麼做?”

他的聲音不大,帶著點點鼻音,很快被風吹散在夏夜裏。

chapter.4

大概是在這之後,我和傅南君熟悉起來。

這裏說的“熟悉”,就是見麵打個招呼,偶爾借個筆記,和放學遇到一起走一小段路程的關係。他走路依舊很慢,看起來和普通人沒有區別,大概也就僅有我知道他的腳的秘密,好多次我想問,但話到了嘴邊,卻不敢出口。

這個謎團無時無刻不盤繞在我心上,壓得我無法喘息,而我卻無法將它說給別人聽。

或者說,傅南君本身就是一個謎團,他身上有太多的不可思議。

比如他住在寸土寸金的高級小區,比如他一個人住,比如他經常會去“島”。

顧東依舊終日盤踞在這裏,前些天他被李老師揍了一頓,消停了幾天,很快又卷土重來。我冷眼看著他與阿島高談闊論,笑聲與嬌嗔重重疊疊,一波接一波。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每次傅南君出現,阿島總會刻意與顧東親密,貼得近些,拉手,咬耳朵,言笑晏晏,目光卻總時不時往這邊瞟。我抬頭看傅南君,他依舊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仿佛什麼都沒聽到。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什麼情況,唯獨顧東那個傻子,被蒙蔽了雙眼,我在內心一次次地罵,卻不忍心戳破他的美夢。

倒是他在周六晚上補習班下課後一臉糾結,視死如歸:“小豆子,我覺得你不能和那個傅南君走得太近!”

“哦?為什麼?”

他頓住了腳步,高大的影子將我的完全覆蓋,眼睛深深地凝視著我:“說不出為什麼,就是不喜歡你和他在一塊!”

“我還不喜歡你和阿島在一塊呢!你怎麼也愛往人跟前湊!”

我的語氣不好,果然,他蹙眉了:“你對阿島怎麼那麼大成見?她是個挺好的女孩!”

“嗬嗬,我就是不喜歡她,不行嗎?你這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管好你自己吧,我的事你少管!”

這麼多年來,伶牙俐齒的顧東每每和我吵架總會被我堵得啞口無言,這次也不例外。他憤憤地瞪了我一眼,便不再和我說話,隻是仍舊走在我的身後,將我送回家。

我和顧東冷戰沒有多久,便聽說他與阿島散了。

那天我感冒沒去上課,所以不知道李老師跑去阿島店裏鬧了一場,隨後顧東也出現了,母子也吵了一架。第二天,我便看見阿島和一群職校的男生出去玩,第三天,第四天皆是。

顧東失戀了。

許是我那天的話刺傷了他,往常不開心都會找我的他也沒有和我說起這事。有時候我會在籃球場上遇到他,魂不守舍地被隊友撞翻在地。兩次月考的成績都不怎麼樣,氣得李老師斷了他兩個月的零花錢。

周末我去李老師家補課,他沒像往常一樣出來插科打諢,房間門緊緊閉著。李老師談起他也是一臉怒氣:“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竅,肖豆你有空也幫我說說他,不然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麼笑話!”

臨行的時候我終於看到了顧東,他看起來和往常沒有區別,隻是變得沉默了。直到把我送到家門口,我才忍不住問:“你是不是真的那麼喜歡阿島!”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笑:“肖豆,你不懂!”

別以為全世界隻有你懂得喜歡,我恨透了他這樣篤定的口吻,在心裏狠狠地罵著,他已經轉身走了,孤獨的影子被路燈拉得老長。

chapter.5

我和顧東估計就是在這個時候慢慢疏遠的。

秋天的時候,班裏換了一次座位,讓人大跌眼鏡的是,傅南君主動要求和我一起坐,老師竟也同意了。同學們窸窸窣窣地議論,曖昧的目光不住往這個方向瞟,倒是當事人顯得很淡定:“我語文和英語不大好,你要是有空幫我補習吧!”他說得坦然,我還有什麼好扭捏的。有時候補課是在“島”,有時候是在他的公寓。他一個人住,卻在家裏準備很多零食,最後大多是進了我的肚子。天色晚了,他便送我回家,他總是走在左邊,微微落後我一兩步,偶爾不小心總會踩到他的影子。

“你那麼瘦,你該多吃一點!”

“別總板著臉悶悶不樂,笑笑多好!”

“傅南君,你數學成績那麼好,可語文怎麼能差到這個程度啊!”

我不喜歡沉默,走路時總會絮絮叨叨說很多的話,他隻是聽著,偶爾應個聲,更多時候是我自言自語。

“傅南君,你和阿島,是本來就認識的嗎?”終於有一次,我把話問出口。

他似乎愣了一下,目光落在我的臉上,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倒是聽見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你喜歡阿島嗎?”我脫口而出,“她那麼漂亮,那麼多人喜歡她,你喜歡她嗎?”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我對上傅南君深邃的眸子,他眉眼彎彎,似乎在笑,又似乎沒有。隻是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也沒有再提起這件事,它就像空氣中細小的微塵,被風一吹,不知飄向了何方。

我和顧東越來越少見麵,我卻聽說了不少他的事。

他經常逃課,沒有去上學,他把大半的時間耗費在與阿島的糾纏上,他被阿島拒絕了許多次仍舊死皮賴臉地跟在她身後,他喝醉了酒,砸了“島”的玻璃。最後一次聽到顧東的事情,是在期末的前夕,阿島和職校的幾個男生去酒吧,他尾隨,也不知道因為什麼,他和人打了一架,其中一個尾骨骨折。再然後,學校發出了開除顧東的公告。

這事之後,我給顧東打了很多個電話他都是關機狀態,到後來,我去了他家,李老師委婉地拒絕了我的探望。我看著她的身影慢慢被門隔絕,恍然發現她多了很多白發,背脊似乎也在一夜間彎了下去。

顧東和阿島的事在學校掀起了不小的波瀾,可我知道的是,她依舊沒有多看他一眼。於阿島來講,顧東就像一個玩具,厭倦了,便永遠不會再去碰。

我去找阿島是在這事發生後的第二個星期,我們剛結束期末考。我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隻是一個勁兒地重複:“你怎麼能這樣!顧東為了你付出多少,他出了事,你可以像沒事人一樣,竟又換了男朋友!你怎麼能這樣!”

她不耐煩:“我怎樣關你什麼事,麻煩你讓讓!”

我執拗地扯著她的袖子,不讓她走,卻被她狠狠地推倒,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我怎樣又與你何幹?”

我惡狠狠地瞪著她,想再撲上去卻被人攔住,回頭,卻發現是傅南君。他沒有看我,隻是冷冷地看著阿島:“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