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隨身漂泊,永無牽掛;努力社會事業以毀滅這萬惡的家庭為誌願;不然將我這殘餘生命浮蕩在深澗高山之上,和飛鳥遊雲同樣極止無定地漂浮著。
決誌後,我才歸來同家庭提出和我的妻子正式離婚。哪知
道他們不明白我是為了——她。反而責備我不應半途棄她;更捕風捉影的,猜我別有懷抱。他們說我妻十年在家,並未曾犯七出例條,他們不能像她家提出。更加祖父和他祖父是師生關係,更不敢起這個意。他們已經決定要她受這痛苦,我所想的計劃完全失敗了。不幸的可憐的她,永遠地在我名下係縛著,一直到她進了墳墓。這是多麼殘酷的事情,我懊喪著,我煩惱著,也一直到我進了墳墓,一切都完了,我還說什麼呢?
瑜妹!我給你寫這封信的動機,便是為了母親。母親!我本能不留戀的便是母親!我同家庭決裂,母親的傷痛可想而知,我不肖,不能安慰母親。瑜妹!我此後極止何處,我尚不知。何日歸來,更無期日;望你常去我家看看我的母親,你告訴她,我永遠是她的兒子,我永遠在天之涯海之角的世界上,默祝她的健康!
瑜妹!我家庭此後的情形真不敢想。我希望他們能為了我的走,日後知道懊悔。我一步一步離故鄉遠了,我的愁一絲一絲的也長了。
再見吧!祝你健康!徽之
我讀完表哥的信,母親去舅舅家的原因我已猜著了,表哥這樣一走,舅母家一定又鬧得不得了,不然不會這樣焦急地催母親去。我同情母親的苦衷,然而我更悲傷表嫂的命運,結婚後十年,表哥未曾回來過,好容易他大學畢業回來了;哪知他又提起離婚。外祖母家是大家庭,表嫂是他們認為極賢德的媳婦,那裏讓他輕易說道離婚呢?舅父如今不在家,外祖母的脾氣暴躁極了,表哥的失敗是當然的,不過這麼一
鬧,將來結果怎樣真不敢想;表哥他是男人,不順意可以丟下家庭跑出去;表嫂呢,他是女人,她是嫁給表哥的人,如今他不要她了,她怎樣生活下去呢?想到這裏我真為這可憐的女子傷心!我正拿著這封信發愣的時候,王媽走進來說:“太太請小姐出去。”
我把表哥的信收起後,隨跟著王媽來到母親房裏。母親正在房間裏裝小皮箱裏的零碎東西,琨妹手裏提著一小籃花;嫂嫂在台階上看著人往外拿帶去的東西。
“瑜!昨夜你姥姥家來電,讓我去;我不知道為的什麼事,因此我想著就去看。本來我想帶你去。因為我不知道他們家到底有什麼事,我想還是你不去好。過幾天趕你回京前去一次就成了,你到了他們家又不慣拘束。琨她鬧著要去,我想帶她去也好,省的她留在家裏鬧。”
母親這樣對我說的時候,我本想把表哥的事告訴她。後來我想還是不說好了,免得給人們心上再印一個渺茫的影子。
我和嫂嫂送母親上了車,回來時嫂嫂便向我說:“瑜妹,你知道表哥的事嗎?挺說他在上海念書時,和一個女學生很要好,今年回來特為的向家庭提出離婚。外祖母家那麼大規矩,外祖母又那麼嚴厲,表嫂這下可真倒黴極了。一個女子——像表嫂那樣女子,他的本事隻有俯仰隨人,博得男子的歡心時,她低首下心一輩子還值得。如今表哥不要她了,你想她多麼難受呢!表哥也太不對,他並不會為這可憐舊式環境裏的女子思想;他隻覺著自己的妻不如外邊時髦女學生,又會跳舞,又會彈琴,又會應酬,又有名譽,又有學問的好。”她很牢騷地說著。我不願批評,隻微微的笑了笑;到了家我們也莫再提起表哥的事。但是我心裏常想到可憐的表嫂,環境禮教已承認她是表哥的妻子——什麼妻,便是屬於表哥的一樣東西了。表哥棄了她讓她怎樣做人呢?她此後的心將依靠誰?十年嫁給表哥,雖然行了結婚禮表哥就跑到上海。不過名義上她總是表哥的妻。舊式婚姻的遺毒,幾乎我們都是身受的。多少男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