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嘶嘶的吐了幾口氣。
舌尖吮吸的聲音。
女人半輕半重,斷斷續續的說:“你!……你!……你快……你快××罷。……別……別……別被人……被人看見了。”
他的麵色,一霎時的變了灰色了。他的眼睛同火也似的紅了起來。他的上顎骨同下顎骨呷呷的發起顫來。他再也站不住了。他想跑開去,但是他的兩隻腳,總不聽他的話。他苦悶了一場,聽聽兩人出去了之後,就同落水的貓狗一樣,回到樓上房裏去,拿出被窩來睡了。
七
他飯也不吃,一直在被窩裏睡到午後四點鍾的時候才起來。那時候夕陽灑滿了遠近。平原的彼岸的樹林裏,有一帶蒼煙,悠悠揚揚的籠罩在那裏。他踉踉蹌蹌的走下了山,上了那一條自北趨南的大道,穿過了那平原,無頭無緒的盡是向南的走去。走盡了平原,他已經到了A神宮前的電車停留處了。那時候卻好從南麵有一乘電車到來,他不知不覺就乘了上去,既不知道他究竟為什麼要乘電車,也不知道這電車是往什麼地方去的。
走了十五六分鍾,電車停了,運車的教他換車,他就換了一乘車。走了二三十分鍾,電車又停了,他聽見說是終點了,他就走了下來。他的麵前就是築港了。
前麵一片汪洋的大海,橫在午後的太陽光裏,在那裏微笑。超海而南有一發青山,隱隱的浮在透明的空氣裏。西邊是一脈長堤,直馳到海灣的心裏去。堤外有一處燈台,同巨人似的,立在那裏。幾艘空船和幾隻舢板,輕輕的在係著的地方浮蕩。海中近岸的地方,有許多浮標,飽受了斜陽,紅紅的浮在那裏。遠處風來,帶著幾句單調的話聲,既聽不清楚是什麼話,也不知道是從那裏來的。
他在岸邊上走來走去走了一會,忽聽見那一邊傳過了一陣擊磬的聲來。他跑過去一看,原來是為喚渡船而發的。他立了一會,看有一隻小火輪從對岸過來了。跟著了一個四五十歲的工人,他也進了那隻小火輪去坐下了。
渡到東岸之後,上前走了幾步,他看見靠岸有一家大莊子在那裏。大門開得很大,庭內的假山花草,布置得楚楚可愛。他不問是非,就踱了進去。走不上幾步,他忽聽得前麵家中有女人的嬌聲叫他說:“請進來嚇!”
他不覺驚了一頭,就呆呆的站住了。他心裏想:“這大約就是賣酒食的人家,但是我聽見說,這樣的地方,總有妓女在那裏的。”
一想到這裏,他的精神就抖擻起來,好像是一桶冷水澆上身來的樣子。他的麵色立時變了。要想進去又不能進去,要想出來又不得出來;可憐他那同兔兒似的小膽,同猿猴似的淫心,竟把他陷到一個大大的難境裏去了。
“進來嚇!請進來嚇!”
裏麵又嬌滴滴的叫了起來,帶著笑聲。
“可惡東西,你們竟敢欺我膽小麼?”
這樣的怒了一下,他的麵色更同火也似的燒了起來。咬緊了牙齒,把腳在地上輕輕的蹬了一蹬,他就捏了兩個拳頭,向前進去,好像是對了那幾個年輕的侍女宣戰的樣子。但是他那青一陣紅一陣的麵色,和他的麵上,微微兒在那裏震動的筋肉,他總隱藏不過。
他走到那幾個侍女的麵前的時候,幾乎要同小孩似的哭出來了。
“請上來!”
“請上來!”
他硬了頭皮,跟了一個十七八歲的侍女走上樓去,那時候他的精神已經有些鎮靜下來了。走了幾步,經過一條暗暗的夾道的時候,一陣惱人的粉花香氣,同日本女人特有的一種肉的香味,和頭發上的香油氣息合作了一處,哼的撲上他的鼻孔裏來。他立刻覺得頭暈起來,眼睛裏看見了幾顆火星,向後邊跌也似的退了一步。他再定睛一看,隻見他的前麵黑暗暗的中間,有一長圓形的女人的粉麵,堆著了微笑,在那裏問他說:
“你!你還是上靠海的地方去呢?還是怎樣?”他覺得女人口裏吐出來的氣息,也熱和和的哼上他的麵來。他不知不覺把這氣息深深的吸了一口。他的意識,感覺到他這行為的時候,他的麵色,又立刻紅了起
來。他不得已隻能含含糊糊的答應她說:“上靠海的房間裏去。”
進了一間靠海的小房間,那侍女便問他要什麼菜。他就回答說:“隨便拿幾樣來罷。”
“酒要不要?”
“要的。”
那侍女出去之後,他就站起來推開了紙窗,從外邊放了一陣空氣進來。因為房裏的空氣,沉濁得很,他剛才在夾道中聞過的那一陣女人的香味,還剩在那裏,他實在是被這一陣氣味壓迫不過了。
一灣大海,靜靜的浮在他的麵前。外邊好像是起了微風的樣子,一片一片的海浪,受了陽光的返照,同金魚的魚麟似的,在那裏微動。他立在窗前看了一會,低聲的吟了一句詩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