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回憶湧上來。那時候,在瓢潑大雨中,那個以荷葉避雨、在雨中摔了一跤又一跤、遭受無數白眼和恥笑的人,當真是她嗎?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嗬嗬,好一個浮生若夢,好一個為歡幾何!”
慕心雅喃喃自語,嘴角扯出一抹不可遏製的冷笑。
“慕姑娘,好久不見。”
突然,沒有任何征兆地,身後響起一道悠然的聲音。
三人齊齊轉身,隻見來人,一身飄逸的白袍和白蒼蒼的胡須,白發勝雪,猶如一位出塵不染的世外高人,渾身散發著淡淡的光芒,無形中照亮這間破舊的寺廟,此時正笑意吟吟地望著她們。
此人是,為她遮雨生火的白袍老者……
老者手中執著一個白玉酒壺,眸光流轉,最終停留在慕心雅的臉上,悠悠發出一聲感慨,像是說給她聽,又像是說與自己聽。
“時隔一年,姑娘真的又回到了此地,兜兜轉轉,這皆是命裏注定啊。”
不枉他……留在此地一年的光景,隻為等待這命裏的緣分。
慕心雅遙遙望著老者,心中湧起一種無比熟悉的衝動。即使他們僅僅有過幾麵之緣,但他卻總是在她最狼狽、最無助的時候出現,帶給她冰冷的心一絲絲溫暖。
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這也正是她執意來此的目的。
她帶著冷意的臉上終於淡淡漾開一抹淺笑,還是像之前一樣喚他。
“老爺爺,別來無恙。”
須臾過後。
慕心雅席地而坐,凝眸不語,任雪白的裙擺旖旎鋪開。她的對麵,須眉老者正傾斜酒壺,清冽的美酒潺潺泄入酒杯。
遠遠望去,靜坐的白衣二人與這間破廟,實在格格不入。
墨蘭守在門外,遠遠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皺眉沉思。
“姑娘,請。”老者話裏帶有笑意,稍一揚手。
慕心雅抬眼望去,什麼也沒說,依言端起盛滿酒的酒杯。仔細瞧了片刻,便湊到嘴邊,一口飲下。
酒滑下喉嚨的那一刻,她的腦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麵。在驛館,有個整日酒不離手的人,也曾淡淡笑著,柔情瀲灩地對她說:
“慕姑娘,請坐。”
美酒霎時索然無味!
“慕姑娘在想些什麼?”
她正皺著眉頭,抬頭,發現一雙清亮的眸子正別有深意地盯著她。
“沒什麼。”她垂眸否認,眉頭鬆開。
老者深深瞧了她一眼,優雅地捏起酒杯,先是移到鼻尖輕輕嗅了嗅酒香,隨即淺淺酌了一口,自顧說道:“姑娘心中所想這人,並不是一年前的同一個人,老朽說的對嗎?”
慕心雅被戳中心事,難為情地別過頭去,算是默認。
“姑娘如今為何不敢直視老朽?”老者搖搖頭,話裏透著淡淡的失望,仔細一聽,甚至還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意味,“還是說,姑娘不敢直視自己?”
他清亮無比的眼眸裏閃過一道精光。
慕心雅臉色微變,放下酒杯,抬起眼,聲音終於冰冷了下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誰都沒有質問我的權利!我來,不是與你敘舊的!”
她不再顧忌過去所謂的恩情。
已經沒什麼好讓她顧忌的。
這一刻,她是大名瑾妃,是赫連公主!
此刻渾身散發著一股威嚴的她,陌生到讓老朽清亮的雙眸浮現一絲錯愕。他也放下酒杯,捋了捋胡須,臉上的笑意漸漸隱去,定定地審視她。過了半晌,竟輕笑了一聲。
不是笑她寡淡無情,而是笑——如今她也有了那家人的風範,終於不再像先前那般懦弱無知。
也好,也好!
老者自動忽略掉心底淡淡的失落。從前那個古廟裏滿臉是淚的傻丫頭,早已一去不複返了……
“你笑什麼?”慕心雅對他的笑聲感到古怪,麵露不解。
老朽笑意不減,隻是這笑意根本不達眼底。慢慢地,他的笑容終於隱去,提起正色,不緊不慢地道:
“那赫連公主,究竟想從老朽這裏知道些什麼?”
他知道她姓赫連!
她猜得沒錯,這位老者果然非同常人!
不然也不會一次次巧之又巧地出現在她身邊。
以前都是她太傻太天真,還真以為天底下,真會有什麼菩薩心腸的老爺爺,在她潦倒之際對她伸出援手。
果然啊……
一切都與她骨子裏流的血分不開聯係。
慕心雅勾起唇角,索性不再與他兜圈子,取下發間的簪子,在他麵前揚了揚。意料之中,捕捉到他眼中卷起的風雲。
“這樣東西,你可曾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