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寶嘉這是誅心之言。饒是眾人多少知道些她的脾氣,也還是不免被她的話驚怵到。
任玉瑩麵色一青,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落到薄衾上,化作一片濕痕,薄衾隨微風顫了顫。眾人的心更是軟了軟,好不心疼。此時的任玉瑩沒有平日的高貴疏離,隻有少見的楚楚可憐,任誰也禁受不住美人的眼淚,當然,也就沒人記住趙二姑娘剛才說了什麼。
趙寶嘉最是痛恨任玉瑩現在的惺惺作態,氣憤當下,正要發作。
馮世濤卻在此時慢慢走出,燈火昏迷,看不出他此時的表情,他向著趙寶嘉微微作揖:“趙姑娘,以往世濤若有越矩之處,令姑娘誤會,還望恕罪。請趙姑娘平息怒火,世濤自當感激不盡。世濤當下以國家為重,無心於兒女私情。何況方才大家不過一句玩笑話,怎可當真?難不成你也認為我與任姑娘百般相配麼?”他的一舉一動都是那麼彬彬有禮,熟不知,他越是客氣,對趙寶嘉來說越是心如刀割。
今日之事,不是偶然,而是積怨已久。一句無心之言,卻無情地戳破了有心人的防線。雖然趙寶嘉無心挑起了事端,但是國公府的地位放在那裏,任誰也不敢冒犯。林玥拍拍衣衫,拍了拍手,好戲看完了,該散場了呢。
趙寶嘉對馮世濤這般決絕的態度麵上不做回應,可是心中卻是撕裂般的疼痛。
她還記得,梨花樹下,那人溫情脈脈地折下一支梨花,親手插入了她的發絲中。
“寶嘉,真可愛,人比花嬌。”
“世濤哥哥,你不討厭我嗎?他們都不喜歡我。”
“寶嘉啊,你隻是調皮些,本性不壞的。”
“真的嗎?世濤哥哥真好,我要和你永遠在一起。”
“好啊。”
……
原來都是騙人的,如今,你卻連一絲喜歡都不願饋贈,是因為她嗎?
趙寶嘉一把抹掉眼淚,她很討厭自己現在的樣子。
雖然馮世濤隻是京都太守之子,沒有權勢,沒有背景,但隻有他才會給她帶來暖意,沒有虛情假意,沒有虛與委蛇,有的隻是淡淡的歡喜和溫暖。不過既然他選擇放棄,她趙寶嘉也不會糾纏,今日的事是她的過錯。
“諸位回吧,還要看什麼好戲嗎?”趙寶嘉冷冷地掃視了一圈。沒有人走,不是不想走,而是不敢走,畢竟尊貴的太子殿下還沒走。
太子殿下在冷眼旁觀。他在看,看他的父皇說的人性之醜陋,看一群小醜如何搬弄是非,這些人,將來都是要仰望他的。他忽然覺得很可恥,有這麼些無知的子民。
一隻小胖手在背後輕輕拉住了趙寶嘉的衣角,大大的寶藍色的眼睛裏蓄滿了淚花,囁嚅的聲音帶著哭腔,“寶姐姐…不…不哭。”楚子胥小臉上哭出了幾道淚痕,儼然像個小花貓。
“世子殿下,寶嘉可是受不起如此抬愛的。”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那聲音如同天籟,不絕如縷,回環往複,朦朧中又透露著溫柔,卻是那般難以描述的迷人。
月色款款,描繪出他的輪廓,漸漸清晰。他的風度如一汪清水,澄澈心靈。微微勾起的唇角,和幽深的眼眸形成巨大反差,展露了他的心情,他很生氣。是的,很生氣,這個妹妹一次又一次的闖禍,他不介意幫她解決後事,但總有一天她要離開他的羽翼,總有一天她要學會生存,倘若那時,她又該如何?
楚子胥瞪大了水淋淋的眼睛,滿是驚喜:“書…伯…抱抱。”
趙拓輕笑,止步,行禮:“微臣教妹無方,望殿下恕罪。”這話是對著太子說的。
太子無聲冷笑,從趙拓身旁走過,微作停留,側首小聲道:“國公大人,今晚月色不錯,但本宮心情卻不好。要知道,即使這月亮再高,本宮要是不高興,也能隨時把它從那高處,拉下來。”
趙拓淺笑,眼瞼微微下垂,遮住了眸中的情緒。“恭送殿下。”
冷,是唯一的感覺。
怕,是驚悚的情緒。
朝堂之中,瞬息萬變。
這就是亡命賭徒,贏,得天下!輸,留性命!
在場的大臣都是人精,方才太子一番挑釁,無不使人汗毛根根豎起,若是國公大人發飆了……大家還是快快收拾包袱跑路去吧!
任竹無奈歎氣:“國公大人,今日也有小女的錯。老夫腆著這張老臉,希望國公不要怪罪啊。”
“祭酒不必多慮,舍妹頑劣,怪不得他人。”他又是那般暖意淺淺,“諸位都請回吧,今日之事多有得罪,子書在這裏給諸位賠個不是了。”言訖,他深深作揖。
這哪個人敢接受國公大人的禮拜?!連忙都說沒事,沒事,該跑的都跑了。誰要是說有事,那才是沒事找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