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庭院。
秋雨剛過,殘留在屋簷上的水滴凝聚成結,順著空氣中的痕跡慢慢流下,滴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滴答聲。偶有細蟲爬過,又迅速地躲進了尚是蒼翠的草叢裏。偌大的園子,靜謐萬分,便是宋家的下人也是神色匆匆腳步輕盈地繞開,生怕擾了那園子裏的人。宋府大了許多,比之先前來時往四周擴建了不少土地。這多出來的,便是一處花居苑。
花居苑,與宋府別處的建築大相徑庭,苑內甚是清新風派,每一處都是主人精心修飾過的。苑如其名,開滿奇花美葩,隻單單在苑門處往內瞧,入眼的除了花海便再無其他。穿過花海,上百架名木之琴分居四處,皆為白玉牙相鑲,隻輕彈一聲,便是天籟四起。若是仔細相探,就會發現這天籟並非自發而起,不眨眼仔細瞅著那琴與琴間的縫隙,才驚覺竟有白衣男子穿梭其間左彈右顧,動作輕巧速度快得讓人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一曲相起,一曲又畢,一幹人待在苑外,謙謙地低下頭。
沒人知道曲子裏奏的是什麼,那些字詞隻淹沒與宋清佑一人的心底。
眾人隻覺得這曲子好聽,聽著聽著便會陷進去。
隻一為首的老者抬頭閉眼相聽,甚是享受這悅耳之音。老者年歲已大,光禿著腦袋,頗有智慧慈容,是維若寺主持玄光。
玄光本是風朝威信頗高的長者,一逢宮廷貴族有禮樂之事,總以請到維若寺主持玄光為榮興。而玄光早年受過宋氏前門主即宋清佑之父宋儀之恩,故身心早已向著宋氏。
白茗立於白衣侍衛隊之前,與玄光並排,望著這老頭搖頭晃腦地閉眼聆聽,煞有介事,翻翻白眼,覺得這老頭夢遊得太多,聽個曲子也能這般發神經。大抵是感受到身旁的目光,玄光歎了歎氣,對著白茗道:這等好曲,你等年少自是領悟不到。說完便朝前邁了幾步,意思是別打擾他聽曲。
白茗不服氣,當即瞪大了雙眼豎正了耳朵聆聽,卻愣是沒聽出這曲有什麼神奇之處。回頭輕聲問著身旁的人:很好聽?
那兩人皆奇怪地看著首領:這還用問?眼裏寫著的意思再明白不過:難不成頭兒你是音癡?
白茗扯了扯嘴角,尷尬地回過頭,他天下第一侍者豈能是音癡?愣是凝了一股氣沉在丹田,卻終是除了幾個音調外什麼也沒聽出。
他白茗竟是音癡。這是多大的悲劇。
再次回神時,琴音已止,宋清佑白衣翩翩手舉一精巧的茶杯闔眼抿茶,睜眼時和煦如春風的笑容暖和了一片人的心窩。
玄光一般不會親自登門造訪,此次前來必有要事:“少主。”思及他已繼承家業,便改口:“門主,不日便是四族的茶會,可是於近日啟程?”
宋清佑道:“不急。此次茶會由青氏做東,他既未顧周全,我宋氏又何必急於準備?”茶會,五年一次,由四族輪流做東,行事低調,名為茶會老友相聚,實為正麵的交鋒,將這五年來無意或有意結成的怨一次性算清。四家名門,隻動口不動手,由於關係到四家來年的利益,故每次茶會四家必大力準備,不欲在茶會上出個什麼岔子。
按照慣例,每年的這個時候,做東的那家便要將茶會相聚地點,時間什麼的訂下來以通知各人,今年卻不然,三族皆未接到任何相邀的消息,眼見著茶會一天天近了,青氏卻無半點動靜。
“那青浮生········”是想取消茶會?
“他不會。也不能。”宋清佑放下茶杯,俯身嗅著花香,指腹輕輕地掃過花的觸頭,沾上花粉點點。他自袖裏抽出一上好絲帕,將指間的花粉小心地卸下。
玄光見他心中已有定論,自是不多說,環視了四周,道:“門主可是欲長住於此?”
白茗也伸長著脖子去聽,宋清佑笑著囁嚅了幾句,白茗什麼也沒聽清,倒是玄光若有所思地皺了眉頭。
“玄爺爺可是不願?”他喚玄爺爺,自是未以門主相居,玄光雖不大情願也隻得答應下來。宋清佑見他答應,又道一句:“許久未見了呢。”神色間滿是歡喜。
白茗抓狂,明明就在旁邊,還挨得那麼近,怎麼會連門主說了什麼話都不知道?!還有,貌似那老頭剛才是接了任務吧,怎麼都不給他派任務?!
宋清佑看向白茗:“可是閑得發慌?”
白茗點頭。
“幫我鋤草吧,順帶著將那些施了肥的地再翻一遍。”語氣裏滿是真摯,毫無戲弄之意。
白茗愣了。
一秒後。所有的白衣侍衛抄起了鏟子浩浩蕩蕩地朝著不遠處的果林走去,當頭一人猶是熱血四溢:有草鋤總比沒事做好!今天的目標是——掃蕩完所有的雜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