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二人來向雲裳回事,說是老爺高燒已退,隻是神智尚不太清明。郎中說是驚嚇過度,開幾服藥慢慢調養即可。雲裳懨懨的靠在床頭,隻回說知道了。桐鳳自去安排診金,煎藥諸事,桂漪卻不肯走,靠在雲裳撥步床的欄沿上,笑笑說:“按說二奶奶病著,不該拿事兒來煩您。不過有件事兒,我左思右想,還隻有姐姐您才做得了主。隻是不知當講不當講?”
雲裳挑眉,乜斜她一眼,有氣無力道:“既是沒想好,那就想好了再說也不遲。”
桂漪心裏哼一聲,依舊笑說:“姐姐這話說得。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妹妹就是來和姐姐討一句話,柳青這丫頭,要如何安排?”
雲裳恨她哪壺不開提哪壺,麵上依舊淡淡地:“早不是安排好了?過幾日醒利索了,賞給櫃上的王掌櫃做妾。妹妹怎麼倒忘了?”
桂漪聽罷,不由笑出聲兒來,拿絹子按了按額角,慢條斯理道:“姐姐怎麼糊塗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哪還能拿她賞人?依我看來,這丫頭絕不是個省油的燈。悄沒聲兒的不知怎地的就討了老爺的歡心,還拿小七作筏子,害得七妹妹被老爺禁足。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惹惱了老爺,又假裝尋死覓活,害得老爺現下裏還病在床上。要我說,還不如趁現在老爺沒醒,把這賤人拖出去賣了幹淨。”說罷,隻拿眼角覷著雲裳,見她默默不語,索性理了理衣裳坐在床邊,拉著雲裳的手道:“好姐姐,妹妹真見不得這賤人的做派。隻是如今這麼一鬧,這賤人算是過了明路兒了。如今外麵傳得沸沸揚揚,若是不給這賤人個交待,怕被人笑我們段家為富不仁,逼死丫頭。若是遂了這賤人的意,咱們姐妹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說著忍不住抬手,拿絹子按了按眼角,淒聲道:“姐姐,如今這局麵,真正是進退兩難。如何處置,妹子們可全憑姐姐您做主了!”
雲裳冷眼聽完她這一套長篇大論,木著臉道:“既是關乎段家的聲譽,我一介弱智女流,況又在病中,如何做得了住?妹妹若是已想得什麼兩全其美的好辦法,不妨就替姐姐分了這份憂。若是妹子這八麵玲瓏的人兒都想不出輒子,那還是不妨等老爺醒了親自定奪。”
桂漪見雲裳不肯上套兒,還想再攛掇兩句。恰竹青打了簾子進來,先向雲裳道:“奶奶,是時辰吃藥了。”又轉向桂漪道:“四奶奶您怎地還在這裏?今兒要發月錢,三奶奶算不開賬,正使人到處找您呢。”
桂漪撇撇嘴,嘟囔句:“三妹總不讓人省心。”方站起來擰著身子走了。
雲裳隻默默坐著,任由竹青替自己蓋好衣服,又端了藥來一口口喂著。直到慢慢喝完一碗藥,竹青轉身吩咐小丫頭替雲裳拿蜜漬青梅過口兒的當兒,方聽見“咣當”一聲,卻是雲裳將床邊的一隻西洋鬧鍾砸在窗欞上。
竹青不知哪裏得罪了雲裳,趕忙跪下認錯。雲裳卻一點一點慢慢笑出聲來,揮了揮手道:“原是我手滑了,不怨你。且收拾了下去吧。”竹青越發摸不著頭腦,隻得帶人收拾了滿地的碎片,輕手輕腳的退下去。替雲裳關上門時,依稀聽雲裳說道:“賤人,且走著瞧。”再細聽時,卻沒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