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 / 3)

竹青被砸個正著,抬頭看見老爺不在房內,猜必是自家奶奶與老爺嘔了氣,一肚子邪火無處隻潑在自己頭上,慌忙跪下告罪,再不敢辯駁一句。雲裳亦覺得沒趣,隻罰竹青在書房門口跪著,自回房去歇了。

連生說去桐鳳處,本隻是不行與雲裳多費口舌,待走到三房梧桐苑外,卻越發的沒心情。抬頭見月色正好,便信步往後院踱去。

時間已是夏末,後院荷塘裏好一片蓮花,已經擎出不少青綠的小蓮蓬。連生抬眼望去,之間一個穿淡藍竹布衫子的女子正站在池畔,夜風裏衣裾翩飛,搖搖欲墜。

連生隻是呆呆望著,仿佛下一秒她就會回頭囅然一笑,喚一聲:“連哥。”又仿佛是那個冬夜裏,自己追她到池邊,她也是這樣回頭一笑,下一秒卻毫不猶豫投入池中。她一直沒能找著,連生便總覺得她隻是住在這蓮塘的某朵蓮花下,不肯見自己。於是這十幾年來,連生從不許人下塘挖藕,也不許女眷采蓮,隻怕驚擾了她的清淨。

連生隻覺得恍恍惚惚,整個人仿佛都浸在十幾年前的月光裏。眼見得那人晃了晃,連生不由上前兩步,急切地叫道:“阿青,不要。”餘音未落,連生之間青白色的麵孔一閃,尚不及看清,池邊人已“撲通”一聲跌下池去。

一瞬間,時間仿佛倒回十數年前,連生尖叫一聲“阿青!”聲音卻全噎在嗓子眼裏。遠遠跟著的連忠駭得不輕,還未奔到近前,連生已經緊跟著跳下池去,眨眼間就沒了頂。待連忠驚慌失措的跑到池邊,隻見黑黝黝的池水中花葉掩映,哪裏還看得見人影。

連忠慌了神兒,一邊大喊救命,一邊跳下池中救人。蓮池雖不太深,卻積滿厚厚淤泥,一踩即陷。好歹連忠識得水性,盡全力卻也無法將連生拖出水麵。待得幾個會水的小廝腰裏係著繩子,七手八腳將幾人救上岸,連生早已牙關緊閉,人事不省,手中還緊緊抓著先前跳下去的女子。

眾人手忙腳亂揉腹控水,半晌二人方咳出一口濁水,緩過氣來。雲裳也帶著女眷匆匆趕來,先不去看連生,隻伸手撥開那女子麵上亂發,竟是秋瀾房裏的柳青。雲裳大怒,欲叫人拖她下去,拉扯間連生略醒轉過來,死死將柳青摟在懷裏不肯放手,口裏還斷斷續續喚著阿青。雲裳也無法,隻得著人將老爺與柳青一起抬進屋,延醫救治。

連生這一場驚嚇不輕,後半夜就發起高熱來。無論眾人如何勸,任誰也不能把柳青從他懷裏拉出來。最後還是雲裳做主,咬咬牙叫人將二人的濕衣服盡數剪開,一床錦被裹了二人,方才灌下藥去。

段府這一夜直鬧到天明,闔府都知道了老爺抱著個丫頭投了水。第二日,街麵上更是傳得沸沸揚揚,說是段府老爺看上了七姨太太的丫頭,主母奶奶吃醋,硬是要將丫頭攆出去配人,逼得丫頭跳了蓮池,老爺一時想不開,也跟著跳了。末了還煞有介事補上一句:“聽說為這事,主母奶奶還把七姨太太禁了足。你說小戶人家婦人為了臉麵,還知道把自家夫婿看上的丫頭開了臉收進房裏。段家這樣潑天的財勢,誰知卻是個妒婦當家,嘖嘖嘖……”

這話傳到雲裳耳朵裏,早將雲裳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隻恨不得現時就將柳青從老爺床上拖起來賣去窯子裏。奈何老爺眼前片刻離不了這賤人,雖然自己尚未清醒,卻絕不肯讓人把柳青搬離半步。

雲裳又氣又恨,隻說不出口,加之天氣溽熱,老爺又高燒不退,急怒攻心,不免也發起病來。日日隻在臥榻盤恒,宅中諸事也隻得交給桐鳳打理。桐鳳一向溫溫吞吞,半件事做不得主。秋瀾又正被禁足,每天除了哭萬事不理。府中大小事宜,倒泰半落在了桂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