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生方在書房坐定，喝口淡茶平一平心中燥悶，就聽連忠在門口大聲招呼：“主母奶奶，老爺已經歇下了。”
連生心知連忠攔不住雲裳，暗暗歎口氣，親自過去打開屋門，淡淡道：“這麼晚了，來做什麼？”
雲裳倒也不惱，淡淡笑著從丫鬟手中接過件夾袍，輕聲說：“老爺，雖然還沒入秋，夜裏風卻已經冷了。我怕老爺夜裏看書著涼，特意送件衣服來與你穿。”
連生無法，隻好將雲裳讓進屋來。雲裳親手將袍子替連生披上，又指揮著丫頭替連生抹桌子整床鋪，折騰半晌，方轉身對丫頭道：“竹青，今夜風涼，去把榻上的芙蓉蕈收了，給老爺換上錦墊。”
竹青知道雲裳有話要說，忙答應一聲，帶著丫頭們收拾下去。
連生也隻得重又在桌前坐下，冷道：“你要是替老七和她房裏的丫頭求情，那就省省吧。”
雲裳麵色微微一冷，隨即又笑道：“老爺說哪裏話，您不喜歡隻管攆出去，誰還敢說個不字？”頓了頓，又道，“說起來，今日的事兒倒也不能全怪小七，原也是老四不該多那句嘴，再加上柳青這丫頭不懂規矩。事兒都撞一起，小七抹不下麵子，這才衝撞了老爺。依我看，老爺也別忘心裏去，現在丫頭也趕出去了，小七也罰了，總不成還要連老四一起罰了？”邊說邊輕輕笑了兩聲，等了半晌，見連生並不答話，隻得接下去道：“隻是，咱們這樣的人家，因為丫頭說錯句話就攆出去總是不太好看。怎麼說，柳青那丫頭也伺候小七一場，我想在這裏和老爺求個恩典，不如把她指給布莊上王掌櫃做妾。一來人放出去不在眼前，省得她帶壞了小七；二來這丫頭畢竟是內宅出來的，就這麼攆出去，倒也怕她惹是生非，不如放在老王身邊放心可靠；再來，這丫頭也有幾分顏色，又是內宅裏調教出來的，日後老王心裏必然念著老爺的大恩。隻不知老爺肯不肯給我這分顏麵？”
連生冷冷一笑，喝了口茶，慢慢說：“恩典不敢當。難為二奶奶想出這一套八麵玲瓏四腳俱全的好法子，我哪有什麼不同意的？內宅的事本來就歸你管，你自去安排得了。”
雲裳答聲是，過來給連生添上茶，順勢便坐在連生身邊，替他慢慢地磨著墨。二人靜靜坐了半晌，連生頭也沒抬地說了句：“你怎麼還不走？”
雲裳臉上又是一僵，仍舊輕聲笑笑，說：“我等竹青回來，替老爺整治床鋪。”
連生“嗯”一聲，揮了揮手說：“你去吧，我看完了賬冊去桐鳳房裏歇，這裏不必整理了。”
雲裳垂下眼，恨恨咬了咬下唇，隨即又笑道：“既是這樣，那我這就帶人去和桐鳳妹妹說一聲，讓她準備好宵夜茶點，等著老爺。”
連生不等她說完，將手中賬冊一推，站起來道：“這些小事就不勞煩你了，我這就去老三房裏。你願意在這裏呆著就呆著，不願意就自己回房呆著。”說著走到雲裳麵前，在她肩頭按了按，笑著說：“既然上下人等都叫你聲主母奶奶，這內宅諸事自然由你做主。隻是老爺我平生不愛被人管，這會兒想上這兒，下一刻說不定又想去那兒，就不勞二奶奶時刻惦記著，省得勞神。”說罷撣撣衣擺，徑自去了，隻剩下雲裳獨自坐在蠟燭影子裏，正咬碎一口銀牙，卻聽門口吱呀一聲，忙站起來，卻是竹青帶著丫頭們抱著錦墊被褥進來。
不等竹青開口，雲裳抄起桌上的賬冊，劈麵砸過去，恨聲道：“讓你去拿個錦墊，你怎麼不去個一年半載？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得，要你這狗奴才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