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一八,上起你的刺刀來(2 / 3)

窮追不舍地為此爭論不休,並

讓我麵對良心的拷問。我是東北軍人

一直替人背著這沉重的十字架

如今路過北大營,不免回頭張望

多希望有刀光從當年的窗戶裏伸出,或許

有不甘屈辱的呐喊帖在回音壁上

但是,也就是但是

一夜吼不出陽剛之氣,便永久失聲

都知道,榮譽和尊嚴於軍人意味著什麼

別人用火柴在刺刀上借火,我不知道

劃著的火光將照亮什麼樣的顫抖

士可殺,這如被敵人脫去衣褲的羞辱

這難以咽下的悲憤

我應該知道,刺刀在烈火中烤灸

最後遍體通紅,會使堅韌彎曲

當刺刀穿過一堵堵肉牆

軋在骨頭上的鈍響

讓秋夜無法在悲鳴中沉降

高粱紅的時候

手捧的卻是沉甸甸的血漿

刺刀,鎖在倉庫裏歎氣、消蝕

“誰惹事,誰負責任”

炮火中傳遞亡國之音

手中握不住自己的命運,要忍受殺戮

被堵在死亡之歌中憋死的呼號

我會在瞬間崩潰

這不是“東北勁旅”的崩潰

是民族危亡時的一次崩盤

夜裏,蔣公在“永綏號”艙裏做著糾結的夢

“永綏”像是“不抵抗”的注腳

船槳劃破“九·一八” 的泥濘踽踽獨行

當夜的血腥,足以淹沒他的船頭

我不相信是夜的槍聲他真的無動於衷

夢魘不斷、荒唐的秋霧使他迷航

多年後跌到台灣的海裏,我想

他肯定會慢慢幡然悔悟

少帥在刺刀叢中起家

盡管不是他打下的江山

少年得誌,骨子裏不缺少英雄之氣

隻是在胭脂堆中不能自撥,秋夜難捱

如果知道這一夜後將不再歸鄉,他能否

從《宇宙鋒》的過門中跳出,揮起隨身的佩刀

回擊奉天的血腥,哪怕戳破筆挺的軍服

《宇宙鋒》西皮二黃讓他丟掉自己的宇宙

窒息了《上起刺刀來》的軍歌

夜半,一匹受驚的黑馬被自己扭斷了脖子

慌亂的蹄音在黑土地的刀刃上徘徊

暗紅色的蹄印從母親的胸膛踩踏過去,拖出

兩道暗槽,至今仍見血印上的鏽紫

誰該對今夜負責?

羞紅了的白山黑水

不敢麵對曆史的拷問

三、鼓樓,鼓樓

這是一個高點,俯視奉天全景的高點

在那個悲風蕭颯的秋夜,我不知道

曾經華彩紛呈的琉璃,可曾映照

滿城刺眼的狼煙,流彈

可曾劃過滄桑的麵頰

蹲在樓脊的五雀六燕

可曾看見樓下血舞的刀槍

燕將秦開開辟的侯城、清世祖金戈鐵馬

妝點的紅牆,在秋夜中崩了顏色

數滴紅色液體掠過我的額頭

滴落杯中,讓旋轉的咖啡溢出苦澀

隻想敲起沉寂的鍾聲,又怕驚醒

或許有知的魂靈,本應擺好祭天的酒盅

無骨的柳條把炮火拂到樓下,誰能

呼吸這沒有過濾的硝煙,如今秋夜

我仍見那刀刃淌著鮮血、乍起的魅影

貪婪地啃食皇城根下猝死的浮土

雲朵尚未升起,黑暗已遮住了陽光

此後十四年,清晨從懸掛太陽旗開始

鼓樓是個高點,這裏觀照八荒

憑欄遠眺可以通視盛京八景

可是那夜,這樣的景致全被硝煙籠罩

日軍的炮管張開血口

黑洞洞地瞄向市井,幾千年文化

在射程之內,瞬間歸零

棺材裏伸出黑手,把更多中國人

裝進黑暗的棺木

炮口看到了街景,看到了

剛剪掉辮子的前清遺老,還在秋夜裏

睡著春秋大夢。長辮子很麻煩

編起來費時、洗起來費水,更看不清國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