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斑首先走進老斯的教室。老斯今天穿了一身迷彩服，配著牛仔靴，乍一看，好像叢林裏的遊擊隊員。仔細一看，他平常整齊的棕黑色頭發，專門做了挑染，搞得棕一塊、灰一塊、白一塊，就好像頂著一坨又一坨鳥屎。斑斑猜測老斯是想把自己扮成一個野外觀鳥者吧。
凱特的打扮極其可愛，充滿童趣。這個奶奶級別的老太太，今天上身穿著一件橘紅色襯衣，如糖果般鮮亮，下麵打著黑色綁腿，顯得纖細而挺拔。最吸引人的是把腰和屁股包裹起來的一個半透明白色氣圈。凱特在教室裏走來走去，阿樂黛茜覺得她像一隻驕傲的火雞，伊莎貝拉則說她像隻愛美的駝鳥，她的依據是：
“橘色是今年的流行色，它能幫助你烘托出內心的光芒。”
對時裝和流行沒有什麼概念的斑斑聽得一愣一愣的。
而標新立異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一通神氣活現之後，隻見凱特在自己的辦公輪椅前挪來挪去，試圖把套著氣圈的又肥又翹的大屁屁放進椅子裏。
“哦，我坐不下去了。”
同學們哈哈大笑，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他們可是早就等著看老師出洋相。
“別笑，小土豆片們，我可是有秘密武器的。”說完，凱特衝大家調皮地眨了眨眼睛，然後不慌不忙地從氣圈右邊取出一個像針筒一樣的東西，噗哧一聲，氣圈泄了氣，她坐下了，很得意地衝同學們笑笑。那意思是，你們這幫小兔崽子，沒想到吧。
“我們怎麼成了土豆片了？”有人不甘心地問。
“嗬嗬，這是我從老斯那兒學來的。我覺得這個叫法兒很酷。”凱特像個小女生似的忽閃忽閃著眼睛一臉無辜地告訴大家。
“哦，凱特女士，你太殘忍了。這麼一戳，一隻火雞就Game Over（玩完）了。”艾倫開玩笑地跟老師發難，其實是想要表達不允許學生們穿節日服裝的遺憾。
“沒關係，這是一隻神奇的火雞，它有N條生命。你看好了，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說著，凱特從氣圈左邊拿起一個按鈕，噗噗噗幾聲，火雞很快又恢複了精神，重新雄赳赳氣昂昂地在教室裏來回走動。
這一堂課，凱特老師像在玩遊戲，玩完、重新開始、再玩完、再開始，樂此不疲。同學們眼裏啊，各種各樣的羨慕和嫉妒。但同時，也感覺跟老師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許多。
四年級有一個女老師，長了一個又長又挺的大鼻子，平常就以威嚴著稱。今天她穿了一件黑色緊身長裙，頭上插著五彩羽毛，臉上帶著一副以紫為主調同時又摻雜著黑、銀冷酷顏色的眼罩，胳膊上帶滿了手鐲手鏈，儼然一個超級臭美的巫婆形象，太惟妙惟肖了。喜好追逐時尚的伊莎貝拉還特地拉過老師的胳膊，仔細一數，好嘛乖乖，整整五十條。
隔壁班的英文老師，戴了一副特別的眼鏡，鏡片做得好像斑家的百葉窗。她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今天她要為這窗戶掛上窗簾美化一下。結果課堂上，為了看清楚麵前的學生，她隻得不斷地用手撥拉她的百葉調整角度。顯然這窗簾不太好使呀。她自己也歎了口氣：看來，不是所有的窗戶都需要窗簾啊。
學校辦公室的美女吉賽娜，頭上戴著用鮮花編織的花環，穿著一條緊身的，腰顯得特別特別細的，上上個世紀的鄉村小姐才穿的長裙子，顯出一種古典的田園美，斑斑覺得她就是自己想象中的春姑娘。吉賽娜胳膊上挽著個草編花籃，籃子裏裝滿了萬聖節糖果。哦，這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春姑娘，同學們全都愛死她了。
午餐時，咖啡廳裏一片喧囂，所有人都在議論老師們的服裝。穿著一身白色太空裝、戴著麵罩的lunch lady（廚娘）的聲音從她身上安裝的某個擴音器傳出：
“地球上的小居民們，請安靜吃飯。請安靜吃飯。”
“哇，她聽起來好酷。”聽到這仿佛來自外太空的帶著金屬和機械感覺的聲音，咖啡廳開了鍋，同學們聊得更加起勁了，完全忘了午餐時不許高聲喧嘩的規定。
“保安，保安。”搞不定局麵時，廚娘總是這樣請求聲援。
打扮成熱帶叢林原始人的身高超過1米90的黑人保安，拿著一根木頭棒子敏捷地衝了進來：
“安靜，安靜。否則----”他低沉的聲音透著威嚴和威脅，餐廳裏的分貝立刻降低了不少。這還不夠，說完他就模仿人猿泰山的姿勢在屋裏巡視起來。同學們都乖乖地壓低了聲音。
飯後，當斑斑和凱蒂走到猴架邊時，這裏已經聚了好多女生，正在熱烈談論各自萬聖節的服裝。
阿樂黛茜手舞足蹈地告訴大家：
“我今年要扮演長襪子皮皮。我有紅白條相間的長襪，再穿條裙子，頭上戴頂紅色假發就搞定了。不錯吧。”
“我會是一個iPhone（蘋果）手機。身上套一個大紙箱，上麵有菜單界麵。如果有人選錯了菜單，我的手就會出其不意伸出來。夠嚇人夠有創意吧。”亞裏克山德拉對自己的高科技裝備很是滿意。
“我的也跟蘋果有關。我要把自己打扮成憤怒鳥。哦，我太喜歡這個遊戲了。”伊莎貝拉說著，手指情不自禁做出了觸摸屏幕的動作。自從過生日有了IPAD，伊莎貝拉就沉溺其中，每天早晨都玩，甚至顧不上打理她原本十分在意的那頭秀發。
“我要扮成一個獨眼龍海盜。穿一身黑色的骷髏裝。”說這話的是勞拉，她走的是萬聖節經典路線。
“斑斑，你呢，要扮成什麼樣子？”凱蒂問。
“昨天剛跟我媽媽去商店買了魔術師的服裝，有黑色的披風和黑色禮帽。我的魔術棒是瑩光的。聽上去好像不夠驚悚刺激是嗎？”斑斑忍不住補充一句。
“沒關係，隻要不是平常穿的衣服就好了。我往年都扮成巫婆什麼的，黑黑的醜醜的，今年我要穿件漂亮的公主裙。”凱蒂告訴她。
聽到凱蒂的話，薩曼達在一旁忍不住了：
“拜托，親愛的凱蒂，這可是萬聖節呢，不興走甜美路線哦。”
“So what（那又怎麼樣）？”凱蒂聳聳肩，無所謂的樣子。斑斑十分佩服凱蒂的一點就是，她並不驕傲，但身上卻總透著那麼一種淡定和自信。她希望自己也能像她那樣時刻做自己的心的主人，不過分在意別人的評判，也不因為別人的意見而輕易改變自己的主張。
“我盼望著萬聖節早點到吧。去年我收獲了兩大袋糖果巧克力。”說這話時，阿樂黛茜眼神飄忽，一顆心已經飛到了另一個星球。
“還急！就是這個星期天晚上了。你呀，饞貓！” 伊莎貝拉跟她打趣道。
“雖然說是‘Trick or treat?（不給糖就搗蛋）’，但是我媽媽從來都不讓我給別人搗亂。去年我想出了一個妙招，誰要不給我糖，我就主動給他糖！結果，沒有人好意思從我的南瓜桶裏拿走，最後我還是得到比往年更多的糖了。”溫迪難得地一口氣說出這麼長一句話。斑斑想，這一招好，正是中國兵書上講的欲擒故縱、以退為進啊，想不到溫迪竟然有這樣的策略。可不敢小瞧她了。
“溫迪，你真是個天才，這個辦法太好了。今年我也要試試。” 如獲至寶的阿樂黛茜更興奮了。
“對，真是個好辦法。看看今年我們會得到多少糖！”好幾個聲音都在說。
在深秋茂密而碧綠的橡樹下，一群女生做起了萬聖節的糖果夢。
自製地理小報
最近的社會學課堂上，凱特老師正在講授美國50個州的有關知識。首先接觸的是基本常識，包括每個州的名稱和伲稱、州府所在地的名稱和州名的兩位字母縮寫等等。
通過拚圖、填字等小遊戲，斑斑對一些州名有了印象，比如前總統克林頓的老家阿肯色州，它的首府在小石城，還有一條大河流過的密西西比州、曆屆美國總統大選的始發地新罕布什爾州等。但是有的州名對她來說仍然很陌生，比如，Nebraska（內布拉斯加州），Oregon（俄勒岡州），Tennessee（田納西州）。她覺得美國人真是多事，地盤嘛其實不比中國大，卻偏偏要切了又切，硬生生多出二十來塊小拚圖。
好不容易大致記住了州名，而州府就更難了，因為他們往往都不在大城市。比如，德州州府就不在斑家居住的這個國際化大都市休斯敦。著名的佛羅裏達州州府既不在她耳熟能詳的奧蘭多，也不在經常出現在電視電影裏的海邊城市邁阿密。加利福尼亞也一樣，幹嗎不把州府選在舊金山或者洛杉磯這樣人人皆知的大城市嘛？！還有紐約、費城、芝加哥等等，聽上去很牛吧，可全都沒混上省會城市，真是急死人了。結果逼得斑爸專門買回一張美國地圖，貼在客廳最醒目的位置，斑媽也從玩具店帶回一盒拚圖，讓女兒在玩耍中學習。
今天的社會學課上，凱特老師宣布：
“孩子們，聖誕節快要到了，我們來做一個關於50州的項目吧。我這裏有一些紙條，每張上麵寫著一個州的名字。你們上來抽簽，抽到哪個州就負責收集那個州的資料，然後具體做三件事：第一，設計一張該州個性車牌；第二，完成一張該州的情況介紹；第三，設計一張該州的旅遊線路圖。我稍後會發給你們每人一份更詳細的關於這三個目標的具體要求和說明。現在我們抽簽吧。”
“真好，我抽到的是賓夕法尼亞州。我在那裏生活過。我對它很熟悉。”阿樂黛茜覺得很幸運，話語中透著對故鄉的懷念。
“我的是內華達州。”凱蒂說著，順手將紙條塞進鉛筆袋，她永遠都是對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
“我的是南卡羅來納州。Oh it sucks (真糟糕)。”伊莎貝拉癟了癟嘴，就好像是在聯歡會上沒有抽到獎一般，覺得很失望。
“我抽到新墨西哥州了。真沒勁。”斑斑也假裝老練地微微抱怨道，其實她連新墨西哥州在哪裏都想不起來了。
“要不我跟你交換吧。起碼設計從休斯敦出發的旅遊線路時，新墨西哥州會比南卡羅來納州簡單。”說著伊莎貝拉從斑斑手中抽走紙條，然後把自己的硬塞給了她。
南卡羅來納在哪裏，斑斑也對不上號，但是這個州名聽上去有一種中國江南美女的味道，她心裏想：嗯，就是它吧。於是點點頭答應了這樁交易。
“我抽到是加利福尼亞州。Oh it rocks (太棒了)!”亞倫大聲宣布，好似手裏拿的不是張普通的紙條，而是中了大獎的彩票。
“我的是佛羅裏達州。我愛佛州，我愛迪斯尼，Oh yeah，我愛凱特，我愛這個項目。”喬治高興地即興來了一段說唱，一改平時的頹廢和懶散。他能對課堂的內容表現出如此積極的態度，真是難得。斑斑忍不住側臉看了看他。
凱特趁熱打鐵鼓勵他說：“噢，親愛的喬治，我相信你一定會設計出獨特的車牌，一定能製訂出一條讓我們驚喜的旅遊線路。”
然後她又再次提醒全班：
“記住，兩周後交車牌；四周後完成A4紙大小的州報，必須圖文並茂；第六周的周五，每個人做演講，介紹各自的旅行安排。好了孩子們，祝你們好運。”
回家上網查找資料，斑斑很快找到南卡羅來納州的位置，了解了它的旗幟和州徽圖形，還知道它的州花是黃色茉莉花 (yellow Jessamine)，州鳥是卡羅來納鷦鷯 (Carolina Wren)。當她看到它的箴言“While I breathe，I hope”時，她感覺特別有共鳴。說得多好啊：隻要我呼吸，我就保持希望。一下子，她對陌生的南卡羅來納州充滿好感和向往。
每天晚飯後，斑斑就霸占住整張餐桌，拉開架勢搞設計。以至於斑媽在一旁悄聲跟斑爸嘀咕：瞧她那陣勢，快趕上大畫家了。
斑斑設計出了好幾款車牌式樣。一個版本是輕輕勾勒的花體州名做底，上麵覆蓋車牌號碼；另一款加上了一隻挺立的鷦鷯；還有一款以整片黃色茉莉花作背景。最後，以她最喜歡的水藍色為基調，上麵鑲嵌一個黃色花環，車牌的數字呈深藍色的版本作為定稿。她覺得這個車牌清新、淡雅，跟它所代表的州非常搭配。
斑斑喜歡做這樣的項目，既動腦又動手，像是在玩似的，不知不覺她對南卡羅來納州的基本情況有了初步的了解。雖然南卡不是一個特別有亮點的州，但是她收集的文字內容做一整版報紙早已綽綽有餘。這樣再配上從網絡下載的圖片和她自繪的花邊、小插圖、漂亮獨特的字母書法，她早早完成了第四周需要上交的州報，一份吸引人眼球的州報。這份作業讓她特別有成就感。
到了交報紙這節課，凱特讓大家把自己的作品貼到牆上，讓同學們互相品評。每個人都既是運動員又是裁判員，一張張仔細地閱讀，看誰的設計最精巧，顏色搭配最悅目，內容最有意思，然後在心裏謹慎地準備評語。
“斑斑，你的小報做得真好看。”凱蒂首先誇獎道。
“噢，謝謝。你的內華達州看上去也很有意思呢。哦，我才知道賭城拉斯維加斯就在內華達啊。”她由衷地說，因為覺得凱蒂的報紙真的很吸引自己。
“看看我的家鄉賓夕法尼亞州吧。我們有最好的牛奶和馬鈴薯。”阿樂黛茜像超市裏麵的產品促銷員一樣大聲吆喝著。
“我知道費城交響樂團，就是賓州的。我舅舅是那裏的小提琴手。”艾倫在一旁有些驕傲地補充道，同時兩手還比劃了一下拉小提琴的動作。
“伊莎貝拉，讓我們看看你的報紙。”有人嚷嚷道。
“好啊。新墨西哥州有一個大型水晶鍾乳石洞，美輪美奐，可有意思了，你們一定要去看看哦，最好這個聖誕節就去，季節正好。”伊莎貝拉的大嗓門吸引了不少同學的注意力。
“還是我的加州最有意思，看，陽光、沙灘、美酒、美女、迪斯尼、海洋世界，還有蘋果（蘋果公司的總部在加州）！”艾倫在一邊忍不住了，生怕客源被伊莎貝拉搶光了似的，趕緊介紹自己的小報。
“誰都知道加州好，做加州最容易了。瞧，你還忘了那麼重要的矽穀呢！” 隻見薩曼達飛快地瞟了一眼艾倫的小報，酸溜溜地說道。唉，她總是能夠及時地看到別人的弱點，這也算是一種能耐吧。
不過斑斑覺得自己並不羨慕薩曼達的火眼金睛。
“薩曼達，別那麼小氣。不過，你的路易斯安娜州報看上去確實還挺有意思。”伊莎貝拉指著她的報紙不溫不火地說，然後她又指了指斑斑的報紙：
“我覺得還是斑斑的做得精巧細致。看看她畫的地圖，裏麵還藏著花、鳥、樹、草，多麼別具匠心。”
凱特老師對著這一牆各具特色的繽紛牆紙，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她還特地獎勵全班兩大桶大家最喜歡的電影院風味黃油爆米花，因為：
“海洋世界的鯨魚海豚每次精彩演出之後，都有可口的小魚吃。更何況我的這些小新聞人員呢，已經都辛苦好幾周了。”
凱特還宣布要把報紙全都保留在牆上，讓大家慢慢欣賞仔細學習。而且還要把做得特別好的貼到走廊牆上，讓其他年級的小同學們觀摩，另外下周三學校舉行一年一度的國際節時，還要展示給家長們看。
遭遇“小升初”問題
周二午餐時，校長走進咖啡廳，告訴所有五年級學生：
“孩子們，抱歉我要打斷一下。飯後午休時間，歡迎你們回到咖啡廳來。因為今天會有附近多所中學的老師在這裏給你們展示、介紹他們各自學校的情況。我相信這一定會有助於你們選擇一所最適合自己的中學。最後，Bon Appetite!（法語：祝好胃口）”
“哦，時間過得真快，我要上中學了。”同學們紛紛感歎。
“上中學？不是明年秋天的事嗎？還早著呢。”斑斑一臉不解地跟凱蒂念叨。
說實在的，自從開學以來，她一直忙於適應新的學校生活、努力追趕同學們的學習進度，恨不能把一天掰成兩天用，根本無暇顧及任何其他的事。而上中學的問題，更是想都沒想過。再說，如果在國內，她還需要讀完五年級下學期和整個六年級才會麵臨小升初的考試，那起碼是一年半以後的事。而一年半的時間，對於剛剛在這裏上了三個月學的她來說，是個太遙遠的未來，是個不知道還要經曆多少曲折拐彎，才會到達的站點。
“你說得沒錯，我們是明年秋天才上中學。不過校長既然這麼說了，我猜想這就意味著報名應該就是很快的事了。”凱蒂告訴她。
她感覺腦子突然“嗡”地一聲，然後整個人都懵了，那頓飯吃了些什麼、怎麼吃下去的，她完全不記得了。
飯後，她跟著凱蒂、伊莎貝拉、亞力克山德拉、阿樂黛茜幾個好朋友一起到每所中學的展台前蜻蜓點水，收集了一堆小紀念品，有橡皮、鉛筆、冰箱貼等等。聽任她們跟老師們有說有笑、有問有答，表麵上她像個木頭人似的無動於衷，心裏則是如臨深淵的極度恐慌。因為她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現在就不得不考慮小升初的問題。
“你們都知道這些學校嗎？它們好嗎？有名嗎？你們想去嗎？”午休快結束時，略微緩過點神來，她開始跟朋友們打聽起來。
“我會去莊士敦中學，因為它們開設了日語課，而且離我家很近。其他學校我都不太關心。”已經在科特學習了五年日語的凱蒂非常明確地告訴她。
“哦，莊士敦中學。”斑斑在心裏記住了第一所中學名字。
“你也報莊士敦吧。它們有很好的舞蹈團，你一定會喜歡的。”凱蒂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斑斑，好心地建議說。
“今天來的這些都是附近的公立學校，咱們這個學區很不錯，學校應該都很棒。不管選哪一所，應該都很好。”伊莎貝拉在一旁補充道。
“我們家剛搬來，我對這些學校也不熟。我回去得跟父母好好商量一下。” 亞力克山德拉說。
“我哥哥他們都上的橡樹中學。他們都很喜歡。我也想上橡樹中學。”阿樂黛茜的信息很重要，而且這所學校名字好浪漫，斑斑趕緊記在心裏。
整整一個下午，斑斑都感覺有一股勢力強勁的氣流在她胸中翻滾、起伏，她隻要一不小心把嘴張大些，仿佛就要噴湧而出。她隻好不斷地提醒自己：別著急，深呼吸，慢慢來。
在給開心果的郵件中，她這樣寫道：
你相信嗎？我必須馬上考慮小升初的事。哦。真要命。
我心裏一團亂麻。
終於等到爸媽下班回家，不等他們掛好書包、外套，換好拖鞋，她就急不可待滿臉嚴肅地告訴他們：
“爸爸媽媽，我有兩個消息，一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你們要先聽哪一個？”
“老天爺，我今天累壞了，還是讓我先聽好消息緩緩神壓壓驚吧。”其實斑媽心想了，小孩子，能有什麼大不了的壞消息嘛。
“看你那樣子，準沒好事。”斑爸的聲音跟斑媽的回答幾乎同時傳出。
“好吧，聽我媽的。先說好消息。噠噠的噠！”斑斑把攥滿鉛筆的小拳頭從背後伸到媽媽眼前，輕輕晃動：
“看，我一下子給你新攢了這麼多鉛筆。”斑斑知道媽媽喜歡收集印有地名、州名、各種機構名稱的鉛筆。
同時她壓低聲音對斑爸說：
“是的，大事不好了。”
“哇，這麼多，真棒。”斑媽接過去走到書桌邊，把它們一支一支插進了一個專門的筆筒裏，邊插邊念：
“莊士敦中學，藍尼爾中學，橡樹中學，培心中學，多寧中學，羅傑斯中學。咦，怎麼全是中學的鉛筆呢？你從哪裏要來的？”斑媽問。
“這就是我要說的壞消息了。爸爸媽媽，我要上初中了。今天好多學校到科特來搞宣傳。好像馬上就要報名了。你還是看看這個文件夾裏的通知吧。還有我今天拿的這些中學宣傳冊。”斑斑一邊說一邊把厚厚一摞資料分別遞給爸爸媽媽。
“現在就要報名上中學？”
斑媽感覺有點難以接受，就好像長途飛行之後，時差還沒有倒過來，就要接受體能測試。
“美國這麼早就開始考慮中學的事了。”斑爸自言自語嘟囔道，一邊輕輕搖了搖頭，他不敢相信自己之前的調研竟然漏掉了這麼重要的信息。
他們倆坐下來，認真地開始一一翻看那些通知、資料。
斑家召開家庭會議，一致決定大家分頭行動：斑斑在學校跟同學、朋友們打聽他們都想去哪些中學；斑媽則跟老師和其他家長打聽學校的信息和口碑；斑爸則利用他的社交關係，宏觀地調研這裏中學的教學、生源和師資情況。
兩天後，斑家關於小升初問題的第二次全體會議舉行。
“好了，咱們比較一下各自收集的名單吧。”
真巧，斑家三人的名單驚人地相似。很快決定選擇4所學校作實地參觀考察。這四所學校分別是：莊士敦中學，藍尼爾中學，橡樹中學，和培心中學。
按照各校的時間安排，等斑家參觀完這四所學校，已經是感恩節前夕了。斑家再次開會討論以便確定報名名單。
這可是斑家的頭等大事，斑爸照例首先發言：“咱們參觀的這幾所學校可以說各有特長。我覺得全都還不錯。斑斑，你覺得呢？”
“培心中學舞蹈團真專業真棒，而且跟我以前學的中國舞有很大區別，我覺得挺有吸引力的。莊士敦中學也很好，不僅有一流的舞蹈班，而且還有一流的美術班，就是校舍有點陳舊。橡樹中學也很好，有嶄新的建築，整潔的環境，那天咖啡廳提供的免費小餅幹真可口，我吃了好幾塊。我非常喜歡橡樹中學。藍尼爾中學的建築太老了，不過我聽見校長在介紹時提到，學校有包括舞蹈、講演、各種球類運動、美術、手工等等在內的60多個俱樂部，嗯，應該挺有趣的。”看得出，斑斑對這些中學的印象都很好，無論能最終上哪一所，她都不會太失落。
“這樣吧，咱們四所學校都報名，哪所錄取，就去哪所。”斑爸的話，既是建議也是決定。母女倆聽了都認同地連連點頭。
“好吧，我負責準備報名所需的各種文件、資料和填寫報名表。斑斑，接下來你的任務很艱巨哦。其他幾所學校都好說，但是藍尼爾中學接受申請時要求提供的材料特別多，其中之一是全國統考成績。咱們剛來，你沒有這一項成績，必須要參加明年一月初的補考。”
斑媽的話，像晴空霹靂一下子擊中了斑斑。“嗡”地一聲，她腦子裏再次一片空白。她睜大眼睛、張開嘴巴，啞口無言。其實什麼都不用說，她此時心裏的六神無主、驚慌失措，全都清清楚楚寫在那張小臉上了。
“斑斑，別緊張，別害怕。我明天去書店看看能不能買到什麼複習參考書，我陪你一起複習。咱們不打無準備的仗。”眼看寶貝女兒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聲不吭，斑爸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給她鼓氣。
“斑斑，不用擔心，爸爸媽媽會一直在你身邊陪伴你、幫助你，跟你一起學習、複習、為考試作準備。我們一起加油，好嗎？”斑媽走過去，抱了抱她，試圖寬慰她、把自己的力量傳遞給她。
可憐的斑斑，進了新學校才剛剛三個多月，怎麼說進步也是有限的，就得要準備參加全國統考。她心情糟糕透了。她感覺自己就像沙漠裏的行人，好不容易看到綠洲了，走近後才發現，原來那隻是海市蜃樓。旅途依舊漫長而艱難。
讓她感到一點點安慰的是開心果的來信：
斑斑你好，
我好同情你，比我還早就要考慮“小升初”。抱抱。
今天語文課上，老師講了一句話，我覺得特別有共鳴，也發給你分享：
一個人如果不經過一個長時間不見海岸的階段，就發現不了新大陸。
讓我們一起努力，早日發現我們自己的新大陸。
好了，晚上10：30了，我得趕緊把最後一點兒數學作業做完。
開心果
一個聖誕 兩番滋味
在一個晴朗清爽的早晨，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抱著心愛的絨毛小狗“花生”，斑斑和媽媽登上了飛往奧蘭多的航班，斑斑感覺假期其實從打包那一刻就真正開始了。到達奧蘭多機場已是午後，順著清晰明確的指示牌，母女倆來到位於到達大廳一層的迪斯尼班車站。
“小公主，歡迎來到奧蘭多迪斯尼。祝願你有一個精彩的旅程。坐好了，我們馬上出發。”
迪斯尼夢幻之旅開始了。在這裏，每一個小女孩都將得到小公主一樣的待遇，經曆童話般的甜美時光。
斑媽已經預付費用的五天四夜度假套餐將吃、住、行、門票等全部包括在內，這樣一來，母女倆就可以心無旁騖，專注於玩耍了。同時因為她們住的是迪斯尼主題酒店，每天都可以利用公園僅對住店客人額外開放的時間，在正式開園前一小時和閉園後一至二小時，更加盡興地享用更多的遊樂設施。接下來，考驗她們體力的時候到了。
第一天去的是最經典的魔法王國，霓虹燈照耀的灰姑娘城堡在夜色中不斷變化顏色，美輪美奐，離開時已經是深夜2點，斑斑還忍不住一步一回頭。坐在回酒店的班車裏，斑斑仿佛聽到“花生”在她耳邊輕聲說：
“這是我到美國最開心的一天。”
好日子總是過得太快，轉眼已是這次旅行的最後一天。再次回到魔法王國，斑斑的目標非常明確，她要跟園子裏那些眾多的卡通形象一一合影，要把美好的記憶長久地珍藏起來。而為女兒拍照，正是斑媽最樂此不疲的娛樂項目。她拿出狗仔隊的敬業精神，或半蹲著身體、或單腿跪地、或索性坐在地上，“喀嚓喀嚓”不斷按動手中的快門。
回休斯敦的航班上，當飛機已經平穩地飛行在萬米高空後，斑斑打開相機，一張一張地翻看存儲卡裏的照片，細細回味著剛剛結束的魔幻假期。忽然，機長中斷機艙內的視頻，用渾厚的男中音向乘客們鄭重宣布：
“跟據我們的雷達剛剛監測到的信息，聖誕老人已經離開他北極的家，踏上了前往休斯敦的旅程。祝各位聖誕節快樂！”
機艙裏立刻響起一片會心的笑聲和掌聲。這真是一個魔法無邊完美無瑕的假期。
就好像午夜十二點的鍾聲敲響了，灰姑娘的水晶鞋消失了。斑斑從童話世界回到現實生活中，隻聽見斑媽在一旁鄭重地對自己說：
“玩也玩了，開心也開心了。從現在起，我們都要收拾心情，重新為升學補考做準備。尤其是你自己，一定要全心全意投入到複習當中。當然爸爸媽媽是你的堅強後盾，會陪著你，盡最大可能幫助你。”
哦，這才是真正的跳樓機呀！但是享受了那極度快樂的五天，斑斑實在不好意思跟媽媽討價還價了。
即將補考的科目包括英語：閱讀理解、語法功底、詞彙量；數學：分為解決問題和計算能力兩部分；科學則涵蓋：自然科學、生物科學、地球科學；社會科學涉及：曆史、地理、常識。其中數學對斑斑來說最簡單，隻有少量幾個生詞，比如perpendicular（垂直）、pentagon（五邊形）等，一旦掌握了，模擬題幾乎可以做到全對。
最困難的自然是英語了。有的詞，學了忘，忘了學。即使明知英語有可能根本得不到分，她也不敢有絲毫懈怠，依然拉著她的載重車在上坡路上趕啊趕啊。
那十天，斑斑做了大量的閱讀、同義詞、一詞多義等等練習。每天都得學幾十個中、高難度的生詞。斑斑感覺苦不堪言，到後來，看著那些單詞就覺得惡心，恨不得把它們全都吐進垃圾桶，再噴上殺蟲劑，再點把火通通燒掉，還不解氣，就再潑上一盆水，淹死它們。什麼叫“惡補”，這回斑斑可是有了深刻體會。每天臨睡前，她都覺得自己像一根繃到極限的橡皮筋，隻要再多壓一個單詞，就要斷了。這種時候，她難免就會衝“花生”發火，給它也布置一天十頁的閱讀。眼看著那本三百多頁的故事書就快要翻完了，“花生”依然一聲不吭沒有任何抱怨， 斑斑自己又樂了。
雖然這個假期因為補習而變得慘痛，臨近開學時，當斑媽半開玩笑地問斑斑：
“如果把時針撥回去兩周，你還想要過這樣一個聖誕冬假嗎？”
斑斑毫不猶豫地回答：
“要！”
斑媽笑了，心中一陣竊喜，覺得自己先甜後苦的戰術很成功。
升學考試
“早上好，我的小酸黃瓜們。假期都過得不錯吧。中學報名申請已經都投遞了嗎？記住，截止日期是這周末哦。雖然我很喜歡你們，但可不希望明年這個時候還在這裏看到各位喲。”老斯幽默的問候活躍了課堂氣氛，而他的開場白則成為同學們聊天的焦點。
同學們的聲音在斑斑耳邊嗡嗡作響：
“真不敢相信，假期這麼快就結束了。”
“我們家跟往年一樣去科羅拉多滑雪了。”
“我們和祖父母一起坐遊輪去加勒比海了。”
“我去紐約參加我叔叔的婚禮，終於過了一次白色聖誕節。”
“我去達拉斯的牧場過聖誕，天天騎馬，爽極了。”
同學們聊得熱火朝天，斑斑卻依然像去年8月底開學時那樣，異常安靜。隻不過這一次，她的安靜不是因為聽不懂別人的話、插不上嘴，而是一門心思放在這個周六即將舉行的升學補考上。斑斑無心跟他們拉扯，旁若無人地掏出英語筆記本，從頭複習起來。
伊莎貝拉首先打破斑斑的沉默：
“嗨，斑斑，今天你怎麼這麼安靜？假期去哪裏了？”
“奧蘭多迪斯尼。”
聽見這話，一旁的阿樂黛茜首先大叫起來：“哇，你真幸運。剛來就去了迪斯尼。我可都是去年夏天才第一次去呢。”
“可是你怎麼看上去這麼悶悶不樂呢？沒跟王子合上影嗎？”細心的凱蒂注意到斑斑臉上落寞的表情，跟她打趣道。
“哎，別逗了。我得準備幾天以後的升學補考。看看我這練習冊，密密麻麻，全是生詞。我都已經被烤焦了。瞧你們多幸運，升中學不用考試，直接升，什麼都不用做。”斑斑情緒低落地跟朋友們訴苦。
是啊，升中學這個在斑斑心中猶如泰山壓頂的話題，在同學們心裏卻像一片羽毛，不值一提，差別怎麼這麼大呢。
“其實你也一樣啊。不管是申請莊士敦、培心還是橡樹中學，都隻需要走形式地考一下舞蹈或者美術或者外語什麼的，那些都難不住你呀。有什麼好擔心的？”伊莎貝拉不解地說。
“可是我媽媽堅持要申請藍尼爾。”斑斑噘著小嘴，沮喪而委屈地告訴好朋友。
“啊，那裏可全是天才班哦。我才不報它呢。”伊莎貝拉驚呼道，同時滿臉同情地看著斑斑。
“斑斑，你媽媽一定也是個虎媽。”凱蒂說著，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結論很準確。其他幾個女生也紛紛附和著，無奈地搖了搖頭。她們在斑斑的升學問題上，確實是愛莫能助啊。
“媽媽，我們同學說你是虎媽。”說著，斑斑還衝媽媽做了個老虎張牙舞爪的樣子。
聽到這話，斑媽放下手裏的韭菜，好像自己聽錯了似的連聲問道：“什麼？！為什麼？”
“因為你非要我去考天才班。”
“哦，就為這，我就成了虎媽呀。你們同學都是些什麼邏輯？再說了，我也不是非逼你去不可。但是我相信老祖宗說的人往高處走這個道理。我希望你能夠接觸更多更加出色的同學，這對你以後的發展好。”
斑斑最害怕聽媽媽說“對你以後的發展好”這類的話，不知為什麼，每次聽到這句話，她就感覺很不舒服。
“我們同學說了，亞洲母親，多數都是虎媽！所以亞洲學生的成績多數確實都很好。”
“我們對你要求那可是相當不嚴格啊。想想你在北京時，奧數、英語、鋼琴、繪畫，你上過哪一門？！周末和假期幾乎全是玩耍和旅遊，近處遊或遠處遊。你想想，從小到大這些年，你去過多少地方！”
斑媽越說越覺得憤憤不平，自己對斑斑完全就是放養嘛。她忽然回過神來，想起最近報紙上討論得沸沸揚揚的一本書，是一個自稱虎媽的華人寫的，關於她如何培養孩子最終進入美國頂尖名牌大學的人生故事。
“咳，都是那本書惹的禍。讓你的同學們以偏概全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這說明她們太幼稚。”她終於找到罪魁禍首似的，為自己鳴不平。
“哼，不管他們怎麼說，斑斑，這次補考，你一定要全力以赴。”接著斑媽又滔滔不絕念叨起這次考試的重要性，藍尼爾的種種好處，以及它對斑斑未來發展的意義等等，瞧斑媽那樣子，恨不得展望到3000年了，做飯的事也徹底忘光了。得，斑斑心想，今晚大概又隻有速凍水餃了。
周六早晨斑斑一家提前半小時到達學校。意外地，斑斑在圖書館外的樓道裏看見一張熟悉的臉龐——亞力克山德拉也來了。
“你也申請了藍尼爾？”話一出口，斑斑就吐了吐舌頭，因為答案不言而喻，她覺得自己問得真多餘。
“是。我爸媽到處打聽，別人都告訴他們這所學校很好，所以就替我報名了。”
“你緊張嗎？”
她聳聳肩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不緊張。考不上最好，我才不想上這兒呢。”
“為什麼？這兒不是很好嗎？”斑斑不解地問。
“也許對我來說它太好了吧。但不是我的菜，我不喜歡，我想去橡樹中學。”說著，她衝斑斑眨了眨眼睛，扮了個怪臉。
補考在藍尼爾中學的圖書館裏進行。上午考英語和曆史，下午考數學和科學。考試時間是這樣規定的：最少兩個小時後，方可交卷，這是為了迫使學生們認真對待這次考試；最長則可以用4個小時完成，這是為能力稍差的學生準備的。
馬上要進考場了，斑媽拉住女兒，最後一次叮囑：
“仔細讀題，不要馬虎。做完後有時間一定再檢查一遍，不要著急，別擔心我們等的時間太長。”
兩小時交卷時間剛到，斑斑還是跟著大部分考生走出了圖書館，邊走還邊跟亞力克山德拉打聽：
“你覺得這次考試難嗎？”
“上午的很簡單。數學計算題真難，我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計算上了。”一說到數學計算，亞力克山德拉就唉聲歎氣。
“我跟你剛好相反，我覺得英語和曆史非常難，一大半我都不明白。數學超簡單。我可能20分鍾就做完那40道題了。”
難也好，易也好，不管怎樣，總算是考完了，斑斑長長地歎了口氣，卸下了心中一大塊石頭。這暗淡無光的新年第一周總算過去了。
走出藍尼爾中學教學樓，斑斑看到，雖然已是冬天，學校外麵修剪整齊的草坪依然黃中帶綠，校園四周幾棵高大的橡樹葉子已經開始凋零卻還保持著經典的碧綠，楓樹、和據說來自東方的黃連木金紅色的樹葉，讓人感覺整座城市仍陶醉在深秋。此刻，古老的紅磚校舍、紅磚小路，在斑斑眼裏，都閃耀著一種曆久彌新的樸素光輝，心情輕鬆的她不由得開始對它有了好感。
心儀的四所中學的報名申請已經遞交，藍尼爾要求的補考已經舉行，現在斑斑終於可以像她的同學們一樣，把升學的事拋諸腦後。因為現在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耐心地等待一個統一的中學錄取通知書發放日：3月25日。
校園蠟像博物館
當假期歡樂的餘音漸遠漸弱，“小升初”也不再是一個話題，課堂又恢複了往日的秩序和節奏。
凱特老師宣布：“我們要用兩周時間，做一個蠟像博物館項目。你們一定都聽說過蠟像博物館吧。”
老師話音未落，艾倫就高聲告訴全班：“我聖誕節剛去了洛杉磯杜莎夫人蠟像館。哇，那些蠟像做的跟真人一模一樣，太不可思議了。”
凱特對艾倫的打岔並不介意，反而順著艾倫往下繼續：“對，我們的目的就是兩周後要在校園裏，搞一個五年級同學自行設計製作的像杜莎夫人那樣的蠟像博物館。到時候請全校學生和你們的家長都來參觀。怎麼樣？”
“酷極了。”
“真棒。”
“一定很有意思。”
同學們對做項目，反響總是很熱烈。
當凱特老師介紹完這個項目的具體要求和注意事項，斑斑就在心裏回想自己知道的世界著名女性。第一個迸出來的名字就是：居裏夫人。這大概就是靈感吧，像火花一樣瞬間閃現。她當即決定，對，就扮演居裏夫人。這可是全世界大名鼎鼎的女科學家啊，她相信，她的名字在美國也一定和在中國一樣，家喻戶曉。
接過老師布置的任務，全班同學很自然地嘰嘰喳喳談論起各自打算扮演的人物。
“我最近剛讀完xxx的自傳，我要扮演她，第一位獨自飛越大西洋的傳奇女飛行員。”斑斑沒有聽明白從凱蒂口中子彈一樣飛速射出的一串名字。正琢磨怎麼跟她問清楚呢，隻聽她已經把注意力對準了周圍其他同學：
“伊莎貝拉，你呢？”
“我沒想好，是修女特裏莎還是歌星麥當娜。”
“嗯，麥當娜好。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而且還可以秀一下你的美妙歌喉。”溫迪在一旁替她拿主意。
“我要扮演貓王！”阿樂黛茜說完，斜著眼挑戰性地看看大家，好像在等待朋友們的質疑。
“貓王可是男的喲。”果然，伊莎貝拉忍不住好心提醒道。
“沒問題，帶上假發，我的扮相一定很酷。你們等著瞧吧。” 阿樂黛茜信心滿滿地揚了揚頭。
“我打算扮演英國已故王妃黛安娜。穿著長裙，這麼走來走去，多美。”亞力克山德拉邊說邊邁起了時裝步。
“那你可得花錢置辦一條超高級超漂亮的裙子哦，像那些走紅地毯的好萊塢女明星那樣，華麗高貴。”阿樂黛茜對她說。
“好啊，我們期待著看你的超高級超漂亮的禮服長裙哦。” 伊莎貝拉也跟著起哄。她忽然把頭轉向在一旁一直沒有出聲的斑斑：
“斑斑，你選的是誰？”
“居裏夫人。”沒用任何形容詞，因為斑斑認為在這個名字前麵外加任何詞語都是畫蛇添足。
“誰？”好幾個聲音同時問道。
“哦，瑪麗亞?居裏。”她趕緊大聲報上全名，同時有些疑惑地看著大家，以為是自己發音不夠準確影響了她們的理解和反應。
幾個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麵麵相覷，好像不知道她在說什麼。最後還是伊莎貝拉打破了短暫的沉默，不甘心地繼續追問道：
“她是一個著名的中國歌手嗎？”
時間好像突然靜止了，四周一片寂靜。過了好幾秒鍾，斑斑才回過神來。天哪，我要崩潰了！還能有比這更囧的問題嗎？！怎麼我的老美同學都是一幫科盲啊。斑斑心想，要是在北京，班裏大概沒有人會不知道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
“問你呢，斑斑？”
伊莎貝拉的聲音把她從自己的世界喚了回來。
“哦，不是不是。她是一位非常著名的法國科學家。”
說完，斑斑看見阿樂黛茜局促不安地四處張望了一下，好像她自己一不小心誤入了一個陌生的世界，正急於尋找回去的路。其他幾個女生相互看看，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但從她們的表情中，她看出，她們真的一頭霧水，十分不解這個英文不怎麼樣的中國女孩怎麼會選擇扮演一位法國女人。而斑斑也有些失望，沒想到居裏夫人的名字在這裏沒有她想象的那樣響當當。
不過她的熱情並沒有受到女生們冷淡反應的影響，回到家裏，斑斑緊鑼密鼓開始作手這個項目。她首先上網查找關於居裏夫人的背景資料，很快就整理出好幾頁的內容，然後在斑爸幫助下，把這些內容做了剪裁。下一步就是要根據自己收集的材料，寫一篇演講稿。這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但是她有信心一定能夠獨立完成。好幾天，她都在心裏打草稿，想著這篇講演稿的事。晚上臨睡前，還特意把想好的句子說給“花生”聽，讓它也掃掃盲，別跟自己班裏那些女生一樣無知。
一周後的社會學課堂上，凱特出人意料地要求同學們就自己所扮演的人物作一次實驗性講演。因為距離蠟像展示日還有好幾天，大家的正式講演稿都沒有準備好，所以就臨時拚湊起來，硬著頭皮走上了講台。相比之下，已經打了N多天腹稿的斑斑做的關於居裏夫人的演講就顯得流暢而完整了。
她向同學們介紹了出生於波蘭的居裏夫人到法國求學，遇到誌同道合的丈夫，經過大量艱辛的實驗，發現了新的化學元素，兩次獲得諾貝爾獎的傳奇經曆。同學們睜大了眼睛，好像第一次聽說世界上還曾有這麼一位了不起的女性科學家。
“棒極了，棒極了，甜心。你的故事讓我們大開眼界。”凱特說著給了她一個熱烈的擁抱。
除了那篇講演稿，學生們還得要自行準備道具，讓自己在外形上盡量接近所要扮演的人物。斑斑不指望老爸老媽能有什麼好點子，所以完全沒跟他們商量，按照想象中科學家的樣子，她自己琢磨出這些小道具：白色襯衣外麵套上媽媽做飯用的圍裙充當實驗室人員的大褂，手上帶一副做清潔用的乳白色橡膠手套，臉上戴著專門向科學老師借來的做實驗時專用的護目眼鏡，再弄個吹泡泡的小瓶子，權當燒杯，最後再放上一大厚本從圖書館借來的科學參考書。為了外表與科學家更加接近，她決定把披肩長發盤起來，顯得更幹淨利落些。最後再套上一件米色風衣，兩手揣在口袋裏，走到落地穿衣鏡前麵左看看右照照。對著鏡子裏的自己，滿意地點了點頭：嗯，感覺不錯，冷靜幹練，挺有科學家的範兒。
蠟像博物館開館的日子到了。五年級的全體學生按照班級分成兩批，輪流進行展示：A組展示時，B組的同學充當觀眾及評委；反之亦然。
這是一個溫暖的冬日，平常空闊的大操場裏，每個人物守著一張小桌子，等待觀眾走進並象征性地在胸前輕按開關，然後開始自己的演講。
不斷有同學好奇地走過來，想知道斑斑扮演的是什麼角色，他們一次次按下開關，斑斑一次次向他們介紹居裏夫人其人其事。
演講時斑斑完全收斂起平時乍乍呼呼的瘋樣子，她表情莊重，用一種略為緩慢而低沉的聲音去作敘述。最後她總結說：我選擇居裏夫人，因為她是偉大的科學家，為人類作出了傑出的貢獻，她很堅韌，很努力，很執著，不懼怕失敗，不懼怕犧牲，她不知做過多少次實驗才獲得成功，找到了鐳。我很崇拜她，我是被她鍥而不舍的精神打動的。
她真心希望通過自己的介紹，使更多美國同學了解這世上曾有這麼出色的一位女性。
有一會兒斑斑感覺自己都被太陽曬得出汗了，就脫掉風衣。正巧，一個不太熟悉的女生走了過來，她下意識地問道：
“請問你是一位著名的飯店主廚嗎？”
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紅白條的圍裙，確實是挺像廚師的，難怪別人會以貌取人。
輪到她這一組同學當觀眾了，人手一張計分表，他們在操場上走走停停，看見扮相特別的就停下來，聽人家的故事，並就人物的裝扮和演講打分。
有一個叫道格拉斯的深色皮膚男生扮演的馬丁?路德?金給斑斑留下了深刻印象，主要是他的聲音渾厚有磁性，講演時配合手勢，是那樣的慷慨激昂，雖然很多內容沒有聽得太明白，她還是感覺熱血沸騰、激情澎湃，她在所有選項都給他打了滿分。
沒想到，前麵還有更大的意外和驚喜在等待著她呢。天才班裏一個叫胡安的男生，他扮演的是這裏的中國人都特別引以為榮的籃球巨星姚明。胡安除了身材格外高大，在同學堆裏鶴立雞群，跟姚明頗有些神似外，還真的玩得一手好球。即使場地有限，他還是用手指頭讓籃球不停地旋轉，玩得風生水起，看得同學們眼睛都直了，紛紛用掌聲打起了拍子，嘴上有節奏地高喊：
“胡安，胡安。”
繼續倘徉在這個校園蠟像博物館裏，斑斑看到其他同學扮演的，有她認識的歌星邁克爾?傑克遜、布蘭妮，球星科比，發明家愛迪生，前總統林肯、華盛頓、肯尼迪等等，但是大多數對她來說還是非常陌生。斑斑不斷伸出手輕按同學身上的按鈕，她認識了第一位女護士南丁格爾，曾經的網球巨星桑普拉斯。她在這個博物館裏逛得興趣盎然，覺得增長了不少見識，比小時候去香港山頂的杜莎夫人蠟像館可有意思多了。
除了同學們的評分，老師也要求每人給自己的作品客觀地打分。本著謙虛謹慎的態度，斑斑給她的居裏夫人蠟像打了85分。她覺得自己的不足之處主要在於，裝扮過於簡單。尤其跟周圍經常動手做項目的同學相比較，他們的人物造型顯然比自己更具心思，自然也就顯得更加生動。如果還有第二次，斑斑相信自己一定會比今天做得更好。
仔細聽完斑斑完整的講述，凱特老師給斑斑打在紙上的分數是：92分，外加一個陽光般的笑臉。然後她微笑著向斑斑解釋：
“你付出的努力應該獲得100+。但是今天，我要忘掉你是才來不久的中國女孩，我要將你和其他同學一樣的來對待，所以隻給了92分。但是我由衷地為你感到非常驕傲。”
中國新年
校長的聲音從廣播裏傳出：
“我很榮幸地告訴大家，我們將於這周五午休時間在學校操場舉行慶祝中國新年的活動。歡迎同學們邀請家人前來觀賞。”
科特小學慶祝中國春節，聽到這個消息斑斑很是驚奇，反倒是伊莎貝拉這些美國同學對此見慣不驚。
演出在學校一塊帶有遮陽棚的空地上舉行。全校同學沿著場地四周席地而坐，圍出一大塊長方形空地，林老師在中間鋪上兩大張地毯，就權當是舞台了。大喇叭裏傳出一陣喜慶鞭炮聲，慶祝活動開始了。斑斑充滿好奇地等待觀看這台美國小學生版的春節聯歡會。
首先登場的是一年級中文班學生大合唱：新年好啊/新年好啊/祝賀大家新年好…。
多麼熟悉的旋律，斑斑禁不住跟著小聲哼唱了起來。
接著是二年級學生們的兒歌朗誦：小白兔/白又白/兩隻耳朵豎起來/愛吃蘿卜愛吃菜/蹦蹦跳跳真可愛！
這首兒歌，是林老師專為迎接即將到來的兔年精心準備的。這曾是斑斑上幼兒園小班時就表演過的，但今天這些老美學生讀起來就跟她讀英語時一樣，舌頭短了半截，即使被林老師拎著突擊訓練了兩周，最後，“真可愛”還是讀成了“真托萊”！
雖然這樣，斑斑還是覺得這些小朋友們能說成這樣，都很了不起。她忽然意識到，其實自從到這裏讀書以來，每次聽到同學們說出一個中文單詞、短語，她的心跳都像今天一樣，會猛一下加速，感覺驚奇和喜悅，完全不會在意他們的發音或者聲調是否準確。而她的老師和同學們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感受，所以總是為她的每一點進步和成績叫好，總是毫無保留地鼓勵她讚美她。
這麼想著，學前班的孩子們登場了。他們尚說不好什麼中文，於是林老師巧妙地安排他們表演一套螳螂拳，結果孩子們的中國功夫獲得了最多的掌聲和笑聲。
三、四年級的學生分別演唱了“賣湯元”和“恭喜發財”，明顯地，他們的中文程度高出低年級不少。
輪到五年級學生上場了，斑斑和其他不上中文課的同學一起大聲尖叫為他們加油助威。身材高大的伊莎貝拉站在前排中間的位置，邊唱邊跳，表演“采蘑菇的小姑娘”。看著好朋友賣力而又誇張地模仿中國小姑娘背著背簍上山采蘑菇的樣子，斑斑看得開心極了。
接下來就是跳舞了！學中文的同學們多才多藝，除了群舞，還有獨舞。亞裔女孩和白人女孩，黑人女孩，拉丁女孩一同跳起了東北大秧歌和絲綢之路，這個世界真是有愛啊。考慮到斑斑和桐桐的中國背景，她們的獨舞壓軸上演。
桐桐跳的手帕舞，節奏歡快，有東北二人轉的味道，樂曲中讓人聽到了響亮的嗩呐聲，自然想起在中國過年的熱鬧和喜慶。小小的四方手帕在桐桐手中，像變戲法一樣平轉、豎轉，同學們全都看得入了神，嘴上直呼“太棒了”、“真了不起”。
斑斑穿著學校專門從中國訂製的美麗服飾，以細碎的腳步輕點著地毯出場，擺好姿勢。高雅的孔雀裙一襲純白，質地柔軟而輕盈，裙裾綴滿寶藍色的眼睛，在燈光下灼灼放光。
音樂響起，斑斑翹著指尖，像一隻小孔雀正在疏理自己的羽毛，然後她踩著西雙版納森林的落葉來到清泉邊，嬉戲玩耍。在傣族舞獨特的姿式和舞步中，不時穿插跳躍、旋轉、下腰的難度動作，斑斑把一隻天真可愛、活潑俏皮的小孔雀表現得惟妙惟肖。
斑斑的獨舞與美國流行的爵士舞、現代舞、街舞有很大差別，家長和同學都很喜歡，表演期間掌聲此起彼伏，不時還聽到有人喊“美極了美極了！”
最後，林老師專門請來的華人舞獅隊表演了傳統的獅子舞。演員們一會兒在地上打滾，一會兒跳上凳子撒歡，獅子皮一揭開，露出兩個人形來。兩個演員從頭到腳配合默契，同時起步，同時跳躍，同時翻跟頭，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這才是真正的中國功夫。”喬治大聲喊道。
舞獅表演把慶祝活動推向了高潮，學生們使勁鼓掌，大聲叫好，興奮極了。真是個熱鬧的中國新年。這是斑斑離開家鄉的第一個春節，學校這台特製的充滿溫情和喜悅的中國新年慶祝活動，就像以往每年守候在電視機前收看央視春晚，濃厚的過年氣氛，讓她一點也不感覺孤單寂寞。
學校這麼積極地介紹中國的習俗和傳統，作為中國人，斑斑也想著準備點什麼小禮物送給朋友們，讓他們更多地了解中國文化。這個春節即將迎來兔年，正巧，她剛剛得到一些來自中國的精美小巧的兔子胸針和鑰匙扣。果然，同學們對這些做工精致的小工藝品喜歡極了。她也正好借題發揮：
“知道我為什麼送你們小兔子嗎？”
“小兔子真可愛。”阿樂黛茜搶先回答，說著還伸出手指頭在頭上比劃出一雙兔子的耳朵。
斑斑搖了搖頭。
學了多年中文的伊莎貝拉靈機一動：
“哦，我知道了，明年是兔子年。”
“明年是兔年，是什麼意思？”凱蒂有些不解。
斑斑告訴他們：
“你們有12個星座，中國有12生肖。每個生肖對應一年。”說著，她拿出紙和筆，把從下一年開始的12生肖的排序跟大家介紹了一遍。大家睜大眼睛，聽得入了迷。
凱蒂反應最快，聽著聽著，她好像發現了新大陸，忽然大聲說：
“明年是我的年。我是兔子！”
其他人也都恍然大悟，紛紛說起自己的屬相。結果班裏多數同學都屬兔，斑斑自然將重點定格在兔子身上，她告訴他們按照中國的傳統說法，屬兔的人特點是：思維聰明，動作敏捷，美麗可愛，待人友善，做事靈活，尊敬長輩，樂於助人，有領導才能。
她把自己知道的好詞都用上了，這誇讚來得如此巧妙、委婉、熨帖，樂暈了的同學們都跟被灌了迷魂湯似的，飄飄然飛上了九重天，隻聽見她們紛紛用夢幻般的聲音說：
“說得太對了。”
“對，沒錯，我就是這樣的。”
“中國人真聰明啊。”
大家一邊說著，一邊仔細打量手中的小兔子，感覺格外珍貴。
“謝謝斑斑，我要把它當作我的幸運符，每天都掛在書包上。”凱蒂告訴她。
小學生的情人節
春節元宵的香甜軟糯還在舌間流轉，美國人的情人節到了。顧名思義，情人嘛，嘿嘿，斑斑知道，對她這樣的小學生來說，那還是遙遠的未來。所以對於商店裏鋪天蓋地的玫瑰、紅心，她熟視無睹。但轉過身，卻一臉壞笑地看著斑爸，故意問他：
“老爸，情人節喲。你給老媽準備點什麼禮物？”
“去去去，大人的事，小孩子別問。”
讓斑斑意想不到的是，一天，老斯竟然在課堂上大聲宣布：
“今天的家庭作業是：為同班至少一位同學製作情人節賀卡，”停頓片刻，他接著公布獎勵措施，“如果給全班所有同學都做，就能獲取兩盒小蛋糕；完成得早，還可以在草莓、藍莓、巧克力、香草等口味中任意挑選；如果給15位同學做，可以領一盒蛋糕；給10人做了，可以獲得到圖書館多借一本書的資格，或者午飯多挑一種食品。”
老斯話音未落，周圍同學蜂擁而上，將班裏在開學之初訂購的白色和紅色賀卡紙一搶而光。隻有斑斑還愣在座位上，慢慢消化老斯剛才的話。哦，原來美國的情人節，並不光是為戀愛中的男女設立的，而是一個向所有喜愛的人表達友愛的節日。
琢磨過味兒來的斑斑，對情人兩個字，有了全新的認識：所謂情人，就是有感情的人，喜歡在一起相處的人，要永遠記住的人，也就是自己生活中重要的各位男女老少們。
有了這層認知，本著不求數量但求質量的原則，斑斑決定為最好的幾個朋友製作一份特別禮物：那就是她自己的墨寶。本來閑時逛逛手工藝品商店就是斑斑最喜歡做的事，今天，有了堂而皇之的理由，她在店裏反複流連，進行地毯式搜索，最終買回幾張A4紙大小的薄竹簾和各色絲帶。因為這些就足夠她做這次的手工了。以竹簾做底襯，上麵覆一張從北京帶來的小巧的宣紙，紙上用毛筆分別寫著：新年好、友誼、美麗、快樂、愛，這樣寓意美好吉祥的字眼。對這份親手製作的素雅禮物，她自己越看越滿意，因為它富有中國氣息又顯得有文化。她恨不得立刻打電話把朋友們都約到附近的麥當勞，當場獻寶。
再著急也得等到明天，得，斑斑隻好把它們攤在自己床上，讓“花生”率先飽飽眼福。
終於熬到第二天清晨，走進咖啡廳，斑斑沒有像以往那樣直奔早餐而去，而是首先尋找朋友們的身影。伊莎貝拉已經到了，正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喝巧克力奶呢。斑斑快步走過去，把書包裏的作品拿出來攤在她餐桌上。
“我給你們準備的情人節禮物。你挑一張吧。”她告訴好朋友。
“哇，好特別啊。我認識的中文字比她們多，我要這個最難的，反正她們一個字都看不懂的。”伊莎貝拉說著，挑走了字數最多的“新年好”。
“哦，斑斑，我愛死你的書法了，我要把它掛在我的臥室裏，它跟我的帶有閃亮微粒的小花牆紙是多麼好的映襯啊，一定漂亮極了。哦，我都等不及要掛上它了。”伊莎貝拉接著感歎道。
情人伊莎貝拉是斑斑在新學校結交的第一個朋友，她像一位天使，為斑斑打開了一扇友誼之門。斑斑很高興她真心喜歡這件禮物，希望能有更多的機會回報她的友誼。
正想著，隻見伊莎貝拉衝著門口使勁招手，斑斑回頭一看，是凱蒂和阿樂黛茜進來了。
“快過來快過來，斑斑有禮物送給你們。”伊莎貝拉說著，把“愛”和“友誼”分別遞給了凱蒂和阿樂黛茜。
“謝謝斑斑，這個‘愛’字像幅畫，真美。”學了多年日語的凱蒂，對於筆畫多少有些認識，說著伸出食指描摹起來。
說到這幅“愛”，斑斑還有個小秘密：其實那個繁體的“愛”字，她寫錯了，最下麵多了一橫，寫成“友”了，可是她覺得字形很漂亮，不想再重寫，就這樣將錯就錯送給了凱蒂。以後萬一她一不留神成了書法家，你們若是在拍賣會上看到有錯別字的“愛”，放心，這可是真跡喲。
情人凱蒂是大家公認的好學生。她上課很專心，麵朝黑板盯著老師。她很少笑，成績又那麼好，斑斑以為這就是驕傲，一開始便從心裏和她拉開了距離，不敢主動和她說話。後來上科學課時，老斯把她派來與她作搭擋，其實就是讓凱蒂幫助她。第一次做火箭時多虧有她，幫她把紙板、吸管、橡皮泥找出來，一邊比劃一邊告訴該做什麼，在學習上她給予斑斑的幫助最大。
最愛臭美的情人阿樂黛茜得知自己獲得了“美麗”，高興地一把抱住斑斑，給了她一個緊緊的擁抱和響亮的貼臉。這個活潑的女生，多少次用她豐富的肢體語言，為斑斑充當翻譯，以至於有一次斑斑情不自禁地建議她以後去當演員。而她告訴斑斑，她家裏有個表哥是聾啞人，所以她特別會比劃。
“趕緊把斑斑放開吧，她還沒顧得上吃早飯了，”說著，伊莎貝拉把自己剛剛替斑斑端來的早餐遞了過去。
安靜而忠實的溫迪來到餐桌旁坐下，斑斑把“快樂”送給了她，因為同是亞洲女孩，斑斑覺得跟她有一份天然的親近感。
“謝謝你的祝福。這樣一整年，我一定都會很開心。” 溫迪靦腆地笑著接過禮物。
在凱特老師的教室裏，斑斑看到沒來吃早飯的亞力克山德拉，悄悄把一幅“友誼”的竹簡塞到她手中，同時告訴她：
“祝你情人節快樂。”
亞力克山德拉和斑斑一樣是五年級才轉學來的，不一樣的是她沒有語言障礙。還記得開學第一天，她們都沒認識的可以說話的朋友，午休時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蕩秋千。她們都是蕩秋千的高手，輕盈，有力，蕩得平又蕩得高。雖然那一天彼此沒有說話，但能感受到同樣的心情，當兩架秋千飛起來觸摸到藍天那一刻，她們目光相遇了，這就注定了兩隻孤獨的雁兒會成為朋友。
跟斑斑預想的一樣，朋友們對她的這份別出心裁、別具風情的情人節卡片非常著迷，愛不釋手。
森林課堂
三月初的德州大地草長鶯飛鮮花盛開，一派春天生機勃勃的迷人景象。女生們踏著醉人的新綠，徜徉在一片又一片花海之間，這正是斑斑上學第一天坐在凱特老師教室裏麵對一張裝飾圖片時想象的畫麵啊，沒想到夢想成真了。
“哦，我第一次看到這樣成片的小藍花，簡直太別致太迷人了。”她深深地陶醉了。
“在其它地方，這也許很罕見，但在德州，就不稀奇了，這就是德州的州花bluebonnet（矢車菊）哦。我們家每年這個時候都會開車到郊外看州花、吃野餐。”伊莎貝拉告訴她。
“哦，是嗎？德州竟然有這麼特別的州花，而且名字這麼浪漫，bluebonnet，藍色小禮帽，”然後斑斑指著另一片花海問道，“這是什麼花呢？顏色好像胡蘿卜蛋糕，”話剛一出口，斑斑自覺這個比喻有些俗氣，趕緊補充道，“更像夏日天邊輝煌壯麗的晚霞。”
“它們的名字是Texas paintbrush。”
哦，德州畫筆，這名字好有意思，樸實無華而又耐人尋味。是啊，眼前這所有的美麗景色，哪一處不是出於大自然那無與倫比的神來之筆，而人類所能做的，除了珍惜，就是管住自己的手腳，不要去畫蛇添足。接著斑斑又用手指向更遠處一片迷離的粉紫問道：
“那邊粉紅的一片，又是什麼花呢？你知道嗎？”
“酒杯花。你看它們向上伸展的花瓣像不像一盞盞葡萄酒杯？還有它邊上那一片，叫Indian blanket(天人菊)，像不像它的名字所寓意的那樣，好似一張張絢麗的印第安織毯？”
“伊莎貝拉，你怎麼知道這麼多花兒的名字啊？”凱蒂在一旁好奇地問，語氣中帶著一絲崇拜。
“我媽媽特別喜歡花，她說鮮花能讓每個平凡的日子都變得像節日。這些都是她告訴我的。”她自豪地告訴朋友們。
斑斑一直以為自己喜歡的隻是這些無名的野花，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其實她更喜歡這些花的名字。這些美妙的名字把花朵襯托得愈加美麗，就像涵養把十歲的女生們襯托得更加優雅。
無邊的春色裝滿女生們的心房。春天真好。
遠處寧靜的托雷多湖湖麵彌漫著一層珍珠色的薄霧，仿佛仙境一般。從營地出發，同學們穿過草地走向湖邊，此時氤氳消散的湖麵變成了一麵明鏡，湖水清澈，藍天、白雲和青山的倒影清晰地映在其中。今天的第一個項目是乘遊艇蕩漾碧波，可是斑斑她們這些女生卻無心欣賞美景，因為沒有比被清洌的湖水濺濕衣裳更刺激的了，大家再次爭搶水花兒濺得最多的座位，結果最後每個人的衣服都濕透了。
上岸後來到一片茂密幽深的森林，這裏樹種繁多，高大的喬木，矮小的灌木，還有藤蘿，蕨類。抬起頭，一線天空、一縷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間漏下。戶外活動中心的老師正一一向同學們介紹各種植物的名字，可惜那些夾雜著拉丁文的名稱對斑斑來說太難了，她一個都沒記下來，不過這絲毫沒有影響她的興致。
因為她從小熱愛樹木，這片森林洶湧澎湃的綠色滿足了她的渴望，讓她頓時感到非常清爽。想想平時的這會兒正坐在教室裏上課、看植物的圖片和標本，而現在，卻在森林裏漫遊，親手撫摸鮮嫩多汁的花草樹木，感覺像在做夢。她自然想起了小時候媽媽給她讀過的那一大摞小熊維尼和它的百畝森林的故事。斑斑曾經多少次把自己想象成維尼的好朋友小豬Piglet，在充滿美妙趣味的百畝森林裏玩耍遊蕩，沒想到有一天，她真的跟同學們一起來到了綠色大森林。打開全身的聽覺、嗅覺和視覺，盡可能多地把森林的聲音和氣息存進自己的CPU。
遊戲時間到了。營地的老師首先給每人發一個指南針，接著告訴大家遊戲規則：森林裏的一些大樹上掛有指示牌，請按照上麵的提示進行下一步的行動。
“記住，一定要讀清楚提示，它們通常是告訴你們往東或往西多少度，再走多少步，你就會找到什麼。不斷有新的牌子，新的指示，像連環套，每一步都必須走正確才能到達終點。如果覺得自己走錯了，可以返回到上一步重新來過。”老師耐心地向大家講解遊戲的注意事項。
手握指南針，朝著各自的目標，孩子們出發了。果然如老師介紹的那樣，前麵幾棵樹上的指示牌均是告知下一步該往什麼方向、哪個角度走多少步，斑斑走得非常謹慎，因為她知道走錯一步就會南轅北轍，失之千裏。
找到5棵樹後斑斑得到的提示是，她要去的目的地是日本。往前二百米找到下一棵樹，牌子上提示說這個國家的首都在東京，她知道自己走對了；順著木牌提示繼續前行，一棵樹牌上寫著“這裏的人們愛吃壽司”，她知道自己又走對了；繼續走下去，第8棵樹上掛著“終點站 - 日本”。賓果！
這個遊戲幫助斑斑學會了正確使用指南針尋找方向，她覺得小有收獲。
第二次來到森林，學生們坐在林邊一棵大樹下，聽老師讀一本書。
“看，這樣子的長春藤和這種形狀的花草，有毒，不能去碰。”老師一邊讀一邊讓同學們先從書本上去認識去記憶。
“看，這些倒在地上的木頭，陰暗，潮濕，適宜菌類生長。上麵寄生著蘑菇、木耳。但要注意下麵可能有蛇，要站在樹幹的兩頭，不要站在橫著的一麵，因為掀開木頭時，蛇會往橫著的兩邊跑。”老師又說。
在老師的帶領下，學生們走進森林，實地認識這些有毒的植物，以及地上的樹枝和菌類。原本談蛇色變的斑斑，跟這麼多同學在一起，再加上老師適時的指點，絲毫沒有感到不安和畏懼。
第三次進入森林是在一個繁星滿天的夜晚，四個老師分別裝扮成貓頭鷹、蝙蝠、浣熊、土撥鼠等四種夜行動物，事先找好地方躲藏起來，同學們的任務是去找到他們，並且確認哪位老師扮演的是哪種動物。找到後可以向他提問題以便確認身份，但一次隻能提一個問題。
同學們三三兩兩結成小組，每人帶一個手電筒，穿行在夜晚的大森林裏。終於發現目標了。
凱蒂首先問：“你有沒有毛？”
“有。”
“你是食肉動物嗎？”斑斑接著問道。
“是的。”
“你生活在樹上嗎？”伊莎貝拉繼續追問。
“是的。”
“你是貓頭鷹！”三個女生異口同聲喊起來。
老師模仿貓頭鷹發出嗷嗷幾聲怪叫，算是認輸。她們高興地互相擊掌，慶祝首戰告捷，然後興致勃勃地向下一個目標進發。
幾個回合下來，孩子們多數都能準確判斷出哪個老師裝扮的是哪種動物，而每一次的發現和正確的判斷，都會引出同學們一陣歡呼。斑斑感到，夜晚的森林不再陰森恐怖，而是和白天一樣充滿樂趣。
畢業生
這個清晨，斑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醒得更早。今天是六月二日，是嶄新的一天，也是本學年的最後一天，她在心裏小聲提醒自己：和平常一樣，不要急，不要急。
沒想到同學們不約而同比平常早了半小時來到學校。當斑斑走進咖啡廳，見裏麵早已人聲鼎沸，好像北京街頭熱鬧的早市。老遠地，伊莎貝拉就衝她使勁揮手。斑斑趕緊端起餐盤，匆忙抓了一支香蕉，一盒巧克力牛奶，一份淋著奶油和草莓果醬的薄餅，小跑著過去，跟好朋友們坐在一起，在這間留下了無數美好記憶的餐廳最後一次共進早餐。
“斑斑，你的裙子看上去好優雅。”伊莎貝拉由衷地誇讚道。
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這件黑色絲絨搭配酒紅色綢緞的禮裙，斑斑自己也感覺很滿意，這可是自己和媽媽在幾個月前就買好的，幾個月前，她就盼望著這個特殊日子了。
“我也很喜歡你的裙子。”她告訴好朋友。在這件珍珠色、鑲嵌著金銀絲線的無袖連衣裙的映襯下，伊莎貝拉沒有了平常的沒心沒肺，儼然一位矜持恬靜的小少女。
“咱們今天都打扮得都很漂亮哦。看看阿樂黛茜的新裙子上那精美的立體花飾，再看看凱蒂這位young lady（小淑女）領口的薄紗，還有裙口的層層花邊，好浪漫。還有溫迪，她裙邊那花花綠綠的金屬亮片，也很時尚哦。當然，還有那幫小紳士們。”
順著伊莎貝拉的話音和手勢，斑斑看了看周圍的同學，確實個個女生都隆重地穿上了長裙和小高跟鞋，像出席奧斯卡頒獎典禮一樣。男生們好像一夜之間突然長大，西裝領帶配上嚴肅表情，跟平時打打鬧鬧、在球場瘋狂撒歡的調皮小子判若兩人。就連那個半躺著上課的喬治也穿了西服，剃了個小平頭，顯得既精神又穩重。
畢業典禮在學校的禮堂舉行。主席台上插著美國國旗和德州州旗，由於學校是以語言教育為特長，台上還插著法國、西班牙、中國和日本的國旗，分別代表這裏開設的四門外語。
早早地，斑爸斑媽就來到禮堂，找了座位坐下，等待莊嚴的儀式開始。來的人越來越多，不一會兒，座位就全部占滿了。沒有座位不要緊，晚到的親友團們幹脆就站在兩旁通道耐心地等候著。是啊，站一會兒又有什麼關係。怎麼也不能錯過孩子人生中這麼重要的時刻啊。
等待之中，斑媽翻看起剛才進門時拿的一張精美紙片。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紙片上印著獲得金獎和銀獎的畢業生名字，金獎五名，銀獎十名。金獎獲得者的各門功課全都是A，銀獎則是其中有一門B。而她的寶貝女兒的名字竟赫然列在銀獎得主之中。她用胳膊輕輕杵了杵斑爸，她眼裏有淚，嘴角帶笑，她用食指點著女兒的英文名字輕聲說道：
“你想到過嗎？你不覺得這簡直讓人難以置信嗎？這一次，她讓我真正吃驚了。”
“沒想到，真沒想到。而且居然事先也不跟我們說一聲。”
忽然音樂響起，在帶有隆重儀式意味的樂曲中，學生們帶著一臉嚴肅兩人一排並列走進禮堂，家長們像是看到了守候多時的電影明星，又像是迎來了凱旋的隊伍，給予了孩子們最熱烈的掌聲。而他們手裏的相機、攝像機更是忙個不停，爭相記錄下這珍貴的時刻。跨進禮堂大門，一種神聖和莊重的感覺在斑斑心裏油然而生。
每一門外語都設立了一份成績優秀獎和最快進步獎，由負責該門外語的老師頒發。從西班牙文開始，每念一個獎項和一個同學的名字，台下都會爆發出家長們熱烈的掌聲和尖叫聲，像從休斯敦南邊墨西哥灣湧來的浪潮。仿佛每個孩子都是自己的孩子，仿佛每個獎項都如總統大獎一樣為之歡呼雀躍。
然後老師們分別上台，為孩子們送上臨別贈言。最後一次聆聽老師們的諄諄教誨，每個學生都聚精會神，不想漏過任何一個字母，否則，就好像他們的人生會有缺失似的。
凱特老師是年紀最長的一位，發言首先從她開始：
“你們一定很開心吧，馬上就不用再聽我嘮叨了。”
凱特語氣輕鬆說出這句開場白，效果如她期待的那樣，引來台下一片歡笑聲。片刻之後，笑聲淡去，她接著說：
“今天我決定不占用太多時間，隻對你們說三句話，希望這會改變我在你們心中的印象，”說完，她環視一下禮堂，感覺同學們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了，於是緩緩繼續：“笑著看待你的錯誤，但要從中吸取教訓；笑著麵對你的麻煩，但要從中汲取力量；笑著迎接你的困難，但是一定要戰勝它。祝各位好運。”
說得真好，在未來的學習、生活中，一定還會有無數的困難和挫折，重要的是對待它們的態度。那就是要像老師說的那樣，保持微笑，保持樂觀。斑斑在心裏牢牢地記下了這幾句跟平常看到、聽到的格言風格略有不同的話，她要把它當作自己讀中學的座右銘。
作為全校唯一的男教師，老斯無疑是五年級教師團隊的核心人物。當他走到話筒前，禮堂裏安靜極了，同學們都屏住呼吸，好奇而又期盼地等待著他今天將要給大家呈現怎樣的驚喜。作了精心準備的老斯不負眾望，隻見他從西服的上身口袋裏摸出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稿紙，表情凝重地看了看台下的學生們，聲音洪亮情緒飽滿地開始了親切的最後一課：
“親愛的孩子們，今天在這裏，我希望跟你們一起分享我最近剛剛讀完的一本關於教育的著作。”
老斯的講話圍繞兩個話題展開：第一，是要做一個別人眼中很酷的人，還是保持個性做你自己；第二，是要讓自己完全融入團體（belong to），還是成為它的有特色的一份子（be a part of）。
老斯講得非常認真而投入，剛剛說了幾句，斑斑看見他的額頭在聚光燈下已經滲出亮閃閃的光點。
老斯的話，雖然有些高深，卻像為孩子們推開了一扇新的大門。同學們專心地聆聽著，在這之前，他們很少有人思索過這樣的問題。不管能記住多少、領會多少，他們明白老斯的這番良苦用心，他是想利用這難得的時刻給他們上難忘的最後一課啊，這一課與學習無關，與成績無關，而是與他們未來的人生緊密相連。育才先育人，不管是西方還是東方，其實都秉持著相同的理念。
“最後，一個關於朋友的小提示。在新學校，如果碰巧沒有熟悉的朋友，不要沮喪，這正是你們結交新朋友的好時機；反倒是那些終日跟老朋友泡在一起的人，圈子會越來越小。祝願你們有嶄新的美好的中學生活。”
老斯這最後的幾句話，斑斑感覺特別入耳，就像是專門說給她聽的，她心裏豁然開朗了，是啊，自己隻要保持開放的心態，以後在藍尼爾一定也可以像這一年在科特這樣，擁有新的朋友新的友誼。
最後全年級四個班，一百一十多人，一一與校長、副校長握手後，走上講台從班主任老師手中領取畢業證書。每個孩子都獲得了一句特別的與眾不同的評語和家長們雷鳴般的掌聲。好幾次，斑斑都擔心，禮堂的玻璃窗會不會被震碎。
好朋友凱蒂“學習認真，深得同學喜歡”；艾倫“熱衷於公益活動，樂於幫助別人”；伊莎貝拉“有了錯誤能坦然承認，不掩蓋，不耍小心眼，是一個有尊嚴的學生”；亞力克山德拉“是一位夢想家”；溫迪的“耐心和溫和讓人難忘”；阿樂黛茜向大家“展示出什麼是周到和細致”。
最後輪到斑斑經過凱特老師身邊走到講台中央時，斑斑看見凱特給了她一個欣慰的笑臉，老師什麼話也沒說，因為她什麼都不用說。此時老斯的聲音從話筒裏傳出：
“一年以前，這個來自中國的女孩兒幾乎不會講什麼英語，但現在，她已經能夠自己閱讀《通向特拉比西亞的橋》。”
老斯這看似簡單的一句不帶任何形容詞的評語，勝過萬語千言，給人寬闊的想象空間。
片刻安靜之後，傳來家長們熱烈的掌聲和同學們興奮的尖叫聲，斑斑從老斯手中接過她的小學畢業證書，激動的心情就像在疾風中翻卷的麥浪，久久不能平靜。
把裝有畢業證書的信封緊緊貼在胸前，最後一次走進凱特老師那間熟悉而親切的教室，環顧四周，斑斑百感交集。這間教室目睹了自己無數苦惱、挫折和絕望，也一定看到了她從來沒有間斷過的努力。教室的一桌一椅更是見證了她從受困到重新長出羽毛，輕盈地飛上藍天的過程。
最後一次走進老斯的教室，斑斑心裏湧起另一番滋味，禁不住嘴角有了笑意，她想起自己在這裏鬧過的種種笑話，也回憶起教室裏曾經千變萬化的課桌擺放和無數次精彩有趣的數學遊戲。她不會忘記，正是從這間樸素的屋子裏，她一點一點重新找回了自信。而信心、信念，是能夠帶給人無限力量、激勵人勇往直前的詞語。
再一次來到學校大門口那麵由學生們的塗鴉構成的紀念牆前，斑斑用纖細的指尖來回輕撫一片片細碎的瓷磚，戀戀不舍。
斑斑抬起頭，看蔚藍色的天空中，高高低低的雲朵像一個個音符掛在隱形的五線譜上，從她的眼前慢慢飄過，漸漸遠去。耳邊忽然回響起一段旋律，這是她在斑媽車上經常聽到的：
仿佛看到那些少年
站在九月新學期操場
仰望著天空清澈的眼神
向著無限的未來
生活的一個篇章結束了。
[責任編輯 歐陽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