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心巧克力

大神駕到

作者:豆沙飯團

耿靜今天要做一款夾心巧克力。

她熟練地將柔軟滑膩的太妃糖擀成一條條細長的薄片,再從密封罐裏用鑷子夾出一枚枚粉白色的鹽漬櫻花貼到淡金色的太妃糖片上,好像五線譜上錯落有致的音符。接著,她小心翼翼地將細長糖片一一卷起來,卷出可愛美麗的玫瑰形狀,再溫柔地將糖玫瑰們整個兒浸入準備好的31度左右的調溫黑巧克力中,一具小小的甜蜜的木乃伊出現了。擱在晾架上,等待著恰當的時間過去後,那層漂亮的泛著柔和光澤的巧克力硬殼就形成了。

楚浩看著耿靜的一舉一動,她總是令他想到自己的亡妻。

半年前,楚浩的年輕妻子因罹患絕症不治身故。在過了渾渾噩噩的一百多天後,他還是不能接受已經永遠失去她的殘酷事實。楚浩沒日沒夜地待在當初為妻子開的手工巧克力店裏,追思她在這裏的音容笑貌,最終決意追隨她。

在那個心如死灰的傍晚,楚浩決定回家之後在浴缸裏割腕自殺。忽然看到玻璃店門外站著一個朝裏張望的女孩——她就是耿靜,楚浩看她第一眼時,就感到心跳加速。

耿靜推門進來,用嘶啞的聲音詢問:“請問這裏招人嗎?”

近距離地看著耿靜,楚浩感到心跳越來越快。她和妻子的眉眼十分相似,甚至神似——滿臉的絕望。楚浩對這種絕望並不陌生,妻子當初得知自己沒救了時也是這樣。

楚浩點點頭:“招。”

耿靜驚喜不已,隨即按慣例向這個有可能成為她老板的人敘述起自己的簡曆。楚浩靜靜地看著她,仿佛在傍晚時分看見朝陽一般難以置信。麵對這樣的奇跡,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對耿靜說:“那你明天來上班吧。”

從第二天開始,耿靜成了手工巧克力店唯一的店員和學徒,楚浩教會她各種技能,對薪金也不吝嗇。但令他有些疑惑的是,耿靜似乎很拮據。因為他發現耿靜雖然中午12點到下午1點固定出去吃午飯,但常常是餓著肚子在街心公園裏坐一小時。

這天快下班時,突然變天,狂風大作。

楚浩在製作間清點完原料庫存後走出來,對耿靜說:“你走吧,我來鎖門。打個車,早點回家。”

耿靜點點頭,收拾隨身的背包離開。

20分鍾後,楚浩關門離店,卻看到耿靜立在斜對麵的公車站那裏,驟降的溫度讓她在狂風中瑟瑟發抖。

楚浩走過去,說:“不是讓你打車嗎?”

耿靜被老板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有些不自在:“一直打不到……”

話音剛落,楚浩已經抬手招到一輛閃著紅色“空車”燈的出租車,他扭頭對耿靜道:“行了,上去吧。”

耿靜這才瞞不下去了,她滿臉通紅地說道:“我,我沒帶錢包……”

“上來吧,我送你回家。”楚浩替耿靜打開後車門,自己則坐到了出租車的右前座。

耿靜鑽進出租車,向司機報了地址。她看著楚浩的後腦勺,忽然有些慌張。

車行到一半,瓢潑大雨下了起來,雨點敲擊在車窗上,和她的心跳一樣密集。

到了住處,耿靜剛舉著背包下了出租車,樓洞那裏就猛地躥出來一個人,衝她大喊:“我都等你一下午了!TMD,我餓著肚子,你倒有錢打車回來!”

楚浩聽到了忙付錢下車,他的出現讓那人吃了一驚,一雙三角眼死死瞪著他。

楚浩仔細看了看對方後,問耿靜:“他是誰?”

耿靜頭皮發麻,吞吞吐吐道:“我,我一個朋友。”

“你TMD是誰啊?”

耿靜扯住粗魯的家夥:“他是我老板,剛剛下大雨,送我回來,是人家付的車錢!”

“喲,老板啊——”

楚浩看著這粗魯的年輕人,由衷地感到厭惡,厭惡他那種張牙舞爪的粗鄙氣息。

“謝謝您,我到家了。”耿靜衝楚浩道謝後,急急拉著“朋友”上樓。

大雨之後是個晴朗的日子,楚浩去采買原料,耿靜獨自在店裏,小心翼翼地把美輪美奐的各色巧克力整理擺盤,真是令人賞心悅目啊。

但她所有的好心情在看到冷炎的瞬間化為烏有。

“哎呀,你上班的地方不錯嘛。”跟蹤耿靜找到手工巧克力店的冷炎,推門進來衝她打招呼。

耿靜警惕地盯著他,一言不發。

“嗬,這兒的巧克力真夠貴的!”冷炎彎腰仔細看了看玻璃櫃台裏琳琅滿目的巧克力和價格標簽後,一抬頭,滿臉壞笑地看著耿靜,“那你老板真是發死了!”

耿靜看了看牆上的可可豆形狀掛鍾,她不想楚浩回來時,冷炎還賴在這裏。她沉聲道:“你要幹嗎?”

“嚐嚐你的手藝唄,每種給我來點兒。”

耿靜緊緊抿著嘴巴,手腳麻利地裝了一袋巧克力扔給冷炎:“趕緊走!”

冷炎接過袋子,不緊不慢地走到店門口,不懷好意地一扭頭:“下班後早點回來,我等你。”

半小時後,楚浩回來,他歸整好各種原料後,跟耿靜說:“工資已經打到你卡上了。”

中午,耿靜出門去街角的ATM機,取出兩百塊錢,回來後悄悄把兩張鈔票放到收銀機裏。

晚上,耿靜心情沉重地回到住處,冷炎正笑眯眯地坐在飯桌旁等著她,手邊是吃完巧克力剩下的空袋子。

“我整個下午都在想小時候聽那些大孩子說的一個故事:有個小孩想去獵熊,但是沒有力氣也沒有武器。別人嘲笑他,他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把大人們帶到了一頭表麵沒有任何傷口的死熊跟前。沒人能想明白這頭大熊怎麼會死在小孩手上,直到他說出原因。原來最近一段時間,小孩收集了飯桌上一根根又長又尖的魚刺,又找了一桶又冷又凝的豬油。他把魚刺小心地彎出弧度,包在厚厚的豬油裏,再把藏著尖利魚刺的豬油球撒在熊出沒的地方。這些香噴噴的東西很快就讓熊聞著味兒來了,它把那些豬油球一個不漏地全吞到肚子裏了……這個小故事我隻聽過一遍,但再也沒忘記過。”

耿靜感到冷炎此刻源源不絕地散發著一股股惡毒的寒意。

“今天下午我吃那些巧克力時,才恍然大悟我為什麼一直記得這小故事……這是要給我指條財路啊!”冷炎忽然從口袋裏摸出一包刀片攤在飯桌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戴上手套把它們掰成不規則的碎片。耿靜驚恐地看著,渾身雞皮疙瘩直起。

“你明天帶著,做些特別的夾心巧克力,一定要把它們都包進去啊。”

耿靜聲音抖得變形:“我不幹……”

“你不幹?”冷炎倏地收起笑容,一雙三角眼直勾勾地瞪著耿靜,“這包刀片,要麼埋進巧克力裏,要麼……我就不好說埋在那裏了,反正人體對這種異物是不吸收的。”

冷炎第二次來到店裏,特意瞅準了楚浩在。楚浩對他的出現並不歡迎,但並未形於色。

冷炎倒是主動和楚浩打招呼:“老板今天在啊,我來取特別定製的夾心巧克力。”

楚浩看著對方一臉的賴皮笑,沒說話。

冷炎從耿靜抖個不停的手裏接過一個小盒子,走到收銀台旁,與楚浩麵對麵:“老板想看看什麼餡兒的嗎?”

楚浩不接話茬兒,冷炎不在乎,自說自話地拿出一顆巧克力,用力掰成兩半:“喲!裏麵有刀片呀!”

楚浩一驚,他盯著那兩半不懷好意的巧克力,斷麵參差不齊的不規則刀片,正閃著令人心寒的冷光。

“這種巧克力要是被客人買去吃了,那就不得了了!要出大事啊!好家夥,吃巧克力吃出刀片來!一嘴的血腥!”冷炎誇張地比畫著,“這店還開不開了?!關門大吉都是小事!”

楚浩的視線從刀片夾心巧克力移向玻璃櫃台那兒的耿靜,看到她腦袋低垂著,似乎還有眼淚悄無聲息地滴到胸前。他的視線又轉回來盯著冷炎,說:“你想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