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教育大辭典》載,民辦教師出現在上世紀50年代我國中小學全部為公辦學校的時候。民辦教師是指“中國中小學中不列入國家教員編製的教學人員。為農村普及小學教育補充師資不足的主要形式。除極少數在農村初中任教外,絕大部分集中在農村小學。一般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由學校或當地基層組織提名,行政主管部門選擇推薦,縣級教育行政部門審查(包括文化考查批準,發給任用證書)。生活待遇上,除享受所在地同等勞動力工分報酬(1979年後享受‘責任田’外,另由國家按月發給現金補貼)。
引子
這是一九八一年的初夏,滇東北213國道旁的一個小山村——茶花箐村。
玉兔漸西墜,那縷縷冰清玉潔的月光如水般溫柔飄灑在小山村的山野小路、田園房舍上,伴隨著村民時有時無的呼嚕聲,偶爾傳來幾聲青蛙的低鳴,反而使山村的夏夜顯得更加靜謐……
公雞還未叫早,嚴明起床了。睡眼朦朧,打著嗬欠,他到門外抱來一捆七成幹的磕鬆枝椏柴禾,扔到火塘邊,然後用幹鬆毛在火塘裏點燃了鬆枝,又到樓上捧了六個洋芋放入火塘,用鬆柴燒熟烤黃後,用火燎過的老包穀芯子擦了擦,就著一點豆瓣醬連皮帶肉吃完了洋芋。
這是嚴明的早餐。
生長在這樣一個隻產洋芋包穀的山村,洋芋成了他和他的祖輩們養命的寶貝疙瘩。秋收後,家家戶戶把洋芋分為大中小號三類,小號的用來養豬,中號的留作來年春播的種子,大號的送上樓,再用鬆毛、包穀杆、稻草席之類苫上,防凍避風又背光。這樣存放半年後,隻剩下三、四成水分的蔫癟洋芋甜又香,吃了抗餓。
嚴明把草稿紙和鋼筆塞入馬桶包,到村東頭國道上與村裏的兩位族內大哥會齊。哥仨都是離茶花箐五華裏遠的村完小馬鞍小學的民辦教師。他們相約步行前往二十裏外的六和公社教育組參加小學教師《教材教法》過關考試。大約兩個小時後可以趕到,九點考試,誤不了。
同所有的人一樣,當民辦教師幾乎是嚴明無奈的選擇,無限期的忍耐和等待,最終還不是為了能養家糊口!
過關考試,這僅是嚴明人生需要翻越的一個坎。今後的路還很長……
第一章初為人師
1、“七塊萬歲”
嚴榮和嚴周兩位大哥已經來到約定地點,當老師的普遍有很強的時間觀念。
這是因為他們所從事的工作是“一顆釘子管一個眼”的教學工作決定的,特殊的工作性質決定了教師行動不能拖拖拉拉,遲到早退。否則,一到上課時間,教室裏的幾十個學生誰來管理!
他們連一輛破自行車都沒有,哥仨開始步行趕路。
走在前麵的大哥嚴榮問:“嚴明,複習得咋樣了?”。
嚴明答:“沒有時間,隻看了一遍。不曉得過關考試題難不難?”
嚴榮說:“不曉得。你年輕,應該好好複習,爭取轉正。你看我們學校的田老師,當了七年的民辦教師,生活補貼數年不變,沒有工資,隻有工分,他經常和老民師們無奈地自嘲‘春夏秋冬年複年,田某月月七塊錢。七塊萬歲!’這個砍秋頭的上過初中,他命好,趕上了,兩年前也就是一九八O年轉正後,人家現在買了三洋收錄機、永久自行車,還有一百多元的上海表,聽說又托他在公社供銷社的小姨夫幫忙,要買蝴蝶縫紉機了”。嚴榮看了看低頭走路的嚴周大哥又說:“我兩個年紀大了,記性差,現在是跟著混。你要努力喲,可別像我們‘七塊萬歲’!”
嚴榮大哥所說的田海老師曾經是嚴明小學四年級的班主任,嚴明很熟悉。可惜田老師後來因超計劃生育生了第三個孩子丟了工作,回家種地養兒子去了,這是後話。
“是啊。我已經當民辦教師六年了,最初生活補貼每個月才四塊五毛,現在雖然加了幾塊,生產隊也每天都記十分工分,到年底生產隊分配,也分不得幾斤糧食,十分工分分紅價值才一毛零幾分。隻比在生產隊幹活稍微好一點,這終究不是個事。現在感覺書也教不好,又要我們考《教材教法》、《心理學》、《教育學》,還要求參加函授,要求取得中等師範畢業文憑。我是既沒有時間看這些書,也看不懂,唉!想要不幹了,這六年我就白幹了,又沒有更好的去處!我的書算是白讀了,現在混一天是一天了……”二十八歲的嚴周滿腹心事,無可奈何地發起了牢騷。
由於學校停課批鬥老師,在古城一中隻上過一年多初中的嚴周就回家當了民辦教師。要他教好書,確實難為他了。而且,聽說他的第三個孩子已經生了,隻是暫時瞞著。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公職人員超生要開除公職,民辦教師超生是不可能轉正的。實際上,嚴周心中有數,遲早都要被辭退。
嚴榮安慰道:“少想多了,聽說現在全國民辦教師有五百多萬呢!大馬能過江,小馬就能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