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烏說再等一等,其實是有另一層考慮。就在前幾天,張若鄰讓老烏填了一張表,說是推薦老烏參評今年的十佳外來青工。張若鄰說,從宣傳部下發的文件看,今年的十佳外來青工獲獎者,不僅獎勵本地戶籍,還將調入相應的事業單位。張若鄰說如果老烏能評上,他將打報告,爭取把老烏調進《異鄉人》雜誌社。老烏想,如果答應劉澤,到時再評上十佳就不太好了,況劉澤公司還在籌備階段。因此老烏說他要想想,其實他是想再等等。果然,過了幾天,張若鄰就給老烏電話,說他的參評通過了初選,文化局推薦的老烏,街道辦推薦了子虛,現在,他們兩人都過了初評。未來的十佳,將在初評的三十人中產生。張若鄰說競爭十分激烈,不過現在瑤台藝術村名氣很大,已經上升為本市的文化品牌,上麵對瑤台藝術村很重視,肯定會從藝術村中選出一人。張若鄰說老烏和子虛,兩人倒是各有所長,子虛現在是著名青年作家,又趕上社會對打工文學甚是關注,本市也在著力打造打工文學這一品牌,因此子虛的呼聲頗高。而老烏的優勢在於他是瑤台藝術村的村長,又有收養棄嬰的感人事跡,因此花落誰家,尚未可知。
希望總是這樣,若隱若現,似乎一伸手就能抓著,似乎又是水中花鏡中月,不那麼真實,但正是這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希望,在悄悄左右著老烏的選擇。若說老烏不在乎這個機會,那是假話,但若讓老烏為了爭取這一機會去有所作為,似乎也不太可能。孔夫子說四十不惑,到了奔四的年齡,對好多的事,老烏已然看得較開,也不像年輕時候那樣急躁,很是有些聽天由命隨遇而安。偶爾心潮澎湃,那也隻是來似朝雲無覓處,去如春夢了無痕。老烏時常感覺,自己的心態越來越老,加之近來身體不好,因此心境極悲觀,不大相信天上會掉餡餅,而且這餡餅還正好掉進他嘴裏。但見張若鄰熱情甚高,也不好說悲觀的話。然而悲觀之事,卻是一件接著一件。先是黃叔突然病倒,醫生說是腦溢血,好在及時送進醫院,老烏趕到醫院,見病房外站著幾個年輕人,見了老烏,一個白麵書生就過來,說:“您就是老烏吧。”老烏說:“我是,黃叔怎麼樣了?”白麵書生說:“剛睡著,醫生說已脫離危險了。黃總一醒過來,就讓我們給您打電話。”
老烏想進病房看黃叔,被坐在門口的護士擋住,說病人現在要休息,不能打擾。無奈,隻好和守在門外的工人說話。那白麵書生自稱是雲瑤日化的廠長,問老烏對他有印象沒。老烏說,好像在黃叔辦公室見過。廠長說正是正是。老烏就問,黃叔好好的,怎麼就犯病了。原來,最近雲瑤日化的生意一直不大好,上麵又下了通告,把雲瑤日化列為重點汙染企業,劃入第一批要外遷的名單,限期遷走。有傳言說工廠要搬到廣西去的,有說要搬到越南去的,更有傳言說,老板準備把廠關了移民國外,也有人不知怎麼知道了老板和林小姐的事,說是老板是要帶林小姐一起去香港生活的,總之說什麼的都有,老板從未就此給工人一個明確說法,工人不免人心惶惶。昨日下午老板到車間視察,見有員工浪費原料,就把那員工訓斥了一通,沒想那員工當時就說,“老子不幹了,現在用工荒呢,老子上午出廠,下午就可進廠。”黃叔氣得瞪大眼,用手指著那員工,指了一會,“撲通”一聲倒在地上。老烏聽罷,唏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