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就來一趟。”老烏心裏自然委屈,然而再委屈,自己的確有錯。便低著頭,不吱聲。許一墨說:“好了好了,老烏,你看看這些。”把早上讓人買來的報紙都扔給老烏。老烏一看也傻了眼。他對媒體運作也不熟悉,昨天那些記者都拿了紅包,還以為,今天一覺醒來,各大媒體鋪天蓋地都是道格藝術機構開業慶典的新聞呢,誰知都是些豆腐幹。晚報倒是做了半版,卻是以老烏為切入點,隻是順帶提了瑤台藝術區,對公司著墨不多。彼時已是冬日,老烏依然出了一頭汗。許一墨說:“這是怎麼回事?老烏你是不是沒有和媒體溝通好。”老烏說:“都溝通好了的,寫的通稿,也給劉澤審過。他們隻發了這麼一點,我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董董事長說:“你們原來幾個窮小子胡折騰,這些報紙倒是整版整版宣傳。這次我們搞這麼大,倒隻發一條消息!”老烏說:“我打電話問問。”電話打到和他關係最好的市報文化版何記者,問怎麼才做了這麼點東西。何記者說:“不好意思,沒幫上忙,我是寫了半個版的,被主編斃了。”老烏說:“當初報道我們瑤台幾個窮藝術家,不都給了一整版麼?”何記者笑道:“這就是你不懂新聞了,幾個窮藝術家,甘守清貧,在瑤台城中村搞藝術,有新聞眼,也有價值,可以做成話題新聞。而你們現在是商業行為,得按廣告收費。”老烏一聽就泄了氣,說:“我們老板這會兒正發脾氣呢,嫌給的版麵太小,不仔細都找不到。”何記者說:“這是行規。這樣的新聞,也就值這麼個豆腐幹。說實話,給這個豆腐幹,還是看了你的麵子。這種變相廣告,在我們報社,你知道怎麼收費麼?”老烏說:“怎麼收?”何記者說:“一個整版二十萬,給你們出的這個消息,要是按版麵收費,最少也得一萬。”老烏說:“現在老板拿我問責,還有什麼補救措施沒有?”何記者說:“不好說,讓我想想……若把你和這家機構掛上鉤,說不定還可做點新聞。”老烏說:“怎麼掛鉤?”何記者說:“比如說,這家機構在瑤台成立,不是某個聰明的老板看中了其中的商機,而是被你們這些人對藝術的熱忱感動,辦了這個機構。而且這個機構,要對以你為代表的瑤台藝術家提供資助,這樣才能做成新聞。到那時,不用發紅包,不用你們求媒體,媒體自然會找你們。”一席話,說得老烏如夢初醒。
三位老板,見老烏給記者打電話,不停地在說“是是是。知道了。好。,謝謝。”也沒敢插話,等老烏通完電話,忙問老烏怎麼回事。老烏就把何記者的話重述了一遍,三位都陷入沉思。董董事長打破沉默,說:“還是你們沒經驗,事先沒有想到這一層,沒有給媒體提供那個什麼?” “新聞眼。”老烏說。許一墨說:“事已至此,還是想辦法補救吧。”董董事長說:“怎麼個補救法?”劉澤說:“要不,我們公司為目前居住在瑤台的藝術家,也就是當初媒體報道的那幾位,提供一些資助。比如給他們提供免費工作室。”董董事長冷笑一聲:“開玩笑,那我不如直接花錢做廣告。”劉澤說:“廣告和新聞報道,給人的感覺大不一樣的。”董董事長說:“他們有多少人?”劉澤算了一下,說:“算上老烏,有十一個。”董董事長說:“不行,太多了。”許一墨說:“要不挑幾個人先資助?”董董事長說:“要是我們資助了,媒體還是不感興趣呢?老烏你能保證,公司資助了你們,媒體就會關注嗎?”老烏說:“這個,記者都不敢保證呢,他們寫稿還有主編審,我哪裏敢保證?”董董事長不耐煩地一揮手:“好了,這事不要再議。我不管你們想什麼辦法,總之,我希望看到大篇幅的報道。”董董事長發了一通脾氣,端起茶,一口喝了。緩和了一下情緒,說:“對不起,我這人脾氣急了一點,你們去做事吧。這麼多錢投進去沒什麼動靜,我是心裏著急。”
老烏束手無策,隻好厚著臉皮給那些記者一一打電話,得到的說法,和何記者大同小異。都市報的蕭記者甚至說,媒體持續關注瑤台藝術區已經到了極點,如果想再掀起新一輪關注高潮,除非藝術區爆出超級新聞。老烏說:“什麼新聞算超級新聞?”肖記者說:“要麼,是你們中的某個藝術家創造了奇跡,比如作家獲得茅盾文學獎;畫家的畫拍出數千萬天價;再比如,你們中的某個人,上街搞一次乞討秀,或可以引起關注。要麼是正麵的極端,要麼是負麵的極端。”老烏聽罷,唯有一聲歎息,愁得頭痛。劉澤見老烏發愁,寬慰道:“老烏你也別著急,慢慢想,辦法總是有的。”老烏卻說:“對不起,是我無能,給你丟臉了。我真的不適合做這份工作,我……”劉澤一聽就火了,厲聲說:“我什麼我?你是想說你要辭職對不對?”老烏低著頭說:“是的,我,想辭職。”劉澤站起來,拿手指點著老烏,氣得說不出話,端起剛倒的水就喝,卻燙得跳了起來。老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惶惶然道:“沒燙傷吧?”劉澤吸溜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會說出辭職的話來。好吧好吧,你要辭職我現在就批準。算我瞎了眼,看錯了人。”又緩和一下語氣,說:“我原以為,你是個有擔當的人,沒想到,你這麼不負責任,遇事就撂挑子。”老烏急道:“你誤會了,不是這樣。我是,不想給你添麻煩。”劉澤說:“不想給我添麻煩,不想添麻煩那就頂著壓力上,解決眼前的問題。我知道,你是在生我氣,氣我早上對你態度不好。我太了解你了,我那樣說你,是說重了。可你是我力薦的人,我不說你,還袒護你不成?我說了你,老板就不好再說你。”老烏說:“我知道,我也是怕做不好,影響了你。”劉澤說:“這倒不會。記得我對你說過,一點委屈都受不了的人,幹不成大事。受得多大委屈,就能幹多大事情。老烏你想想,以我的性格,會寄人籬下麼?”老烏搖頭。劉澤說:“但是現在,我不一樣的對二位老板笑臉相陪,為什麼?你心裏要時時處處提醒自己,你在幹一件大事,這件大事做成了,你將改變中國的文化地圖,就像當初的大芬村,誰能想到,幾個畫工,能把大芬村做成今天規模?大芬村不過是個行畫村,我們要做什麼?UTOPIA,烏托邦知道嗎?這是我們的理想,我們的夢。你說我跟他們合作圖什麼?圖錢?我現在畫價那麼高,要掙錢,畫畫不比這個來錢快?還沒風險。我為什麼要折騰這個呢?烏托邦,就是為了這個。”話說到此,老烏倒說出自己的心裏話了。老烏說:“可是我覺得,道格藝術機構,是個商業機構,不是你想的烏托邦。”劉澤聽罷,也泄了氣,頹然道:“你以為我不清楚?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你也知道,媒體關注瑤台藝術區,那隻是一陣風。政府不過是被這陣風吹得打了個噴嚏,這陣風過了,瑤台還是過去的瑤台,還是那個髒亂差的城中村。你真的以為,就憑咱們這幾個所謂的畫家書法家作家們,這群爛杆子隊伍,就能把瑤台建成一方藝術淨土。笑話,門都沒有。這裏的工廠,到年底都要遷走,遷走幹嘛?改商業區、建房子。瑤台被地產商圈走之日,就是你老烏離開之時,信不信?到時,這裏的水會變綠,這裏會出現洋房、花園,甚至可能是別墅小區。但到那時,瑤台與你無關,隻存在於你的記憶中。到時,你想要來瑤台懷舊,門都不會讓你進。這就是鐵一樣的現實,現在是什麼時代?資本時代,隻有引進資本。這樣,就不再是藝術與資本的抗衡,而是資本與資本的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