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得行廠裏開出了一輛銀灰色的大奔,車窗玻璃放了下來。裏麵坐著個肥頭大耳的男人,脖子上的金鏈有手指頭那麼粗。車經過小店門口時,車裏的男人朝這邊望了一眼,正看見溫誌國對著他的車怒目而視。灰色大奔緩了一緩,便滑了過去。溫誌國說,車上的就是黃得行。石古深吸了一口煙,鼻孔裏噴出一股煙霧,說,嗤!蠻NB的嘛,弄得跟黑社會老大似的。
溫誌國說,狗日的現在要什麼有什麼,得意著呢!在廠裏打人是家常便飯了。孫天一說,這點我早看出來了,你們沒見剛才那群打工妹見了他一眨眼都沒影兒了。高明軍卻一直在沉思,忽地對溫誌國說,溫先生,按照咱們國家的法律,民事訴訟是本著誰主張誰舉證的原則,你說老板黃得行毆打了你,一定要有證據,比如醫院的驗傷報告,還要有證人證言。溫誌國急道:我當時沒去醫院驗傷。找證人應該不成問題,全車間一百二十多人都看見他打了我的。高明軍說,關鍵是現在有沒有人肯站出來為你作證?溫誌國說,肯定有的。又說,如果證人和我有………什麼關係,比方說親屬關係,她的證詞算有效麼?高明軍說,法律規定:隻要是知道事情真相的任何公民,都有作證的權利和義務。法庭會根據你同證人的關係來確定證詞的采信度,頓了一頓,又問:你說的證人,同你是什麼關係?溫誌國怔了一怔說,也沒什麼,平時大家比較要好而已。心裏卻在想著該不該拉上王韻為自己出庭作證,一旦王韻出庭作證,肯定會被黃得行炒魷魚的。石古卻說,不早了,咱們先去吃飯,邊吃邊聊吧。阿清也說,看我們這一聊便忘了時間了。隨即關了店門,去了工業區外的排檔一條街。
排檔一條街在工業區的市場邊,一溜兒十幾家大排檔,在門口擺開了桌子,長長的望不到頭。川湘魯粵,各地風味應有盡有。溫誌國問了孫天一愛吃哪裏的菜,孫天一說隨便,要經濟實惠一點。阿清說那就吃廣西菜吧,廣西菜既沒有川湘菜那麼辣,又不似粵菜潮菜那麼清淡,照顧一下大夥兒的口味兒,這兒有一家漓江山寨田螺雞,聽說很不錯。眾人都說隨意。阿清便領了眾人找到了這家廣西風味兒的大排檔,點了漓江山寨田螺雞,又點了幾個涼菜,幾味炒菜。上了酒,眾人邊喝邊聊。高明軍仔細了解了溫誌國被打的前前後後,以及去勞動站的結果,並**溫誌國在法庭起訴黃得行打人的同時去勞動仲裁委員會提出勞動仲裁,要求廠方付清所欠的工資,並支付辭退補償金。高明軍扳著手指頭算了算,按照溫誌國一個月一千七百元的工資標準,在得行廠做了五年,可以得到八千多元的辭退賠償,加上應得的工資,應該有一萬元左右。
高明軍說,勞動仲裁這方麵的官司比較好打,隻要事實清楚,肯定能贏。關鍵是黃得行毆打你這事,可能要麻煩一些。
孫天一對溫誌國說,我們這次來,隻能提供這些援助,打這場官司,高律師可是免費為你打的,不過這場官司一旦打起來,可能會拖比較長的時間,你可要有思想準備。
石古說,有我們在媒體上助威,也許用不了多久就會有結果的。
溫誌國說,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傾家蕩產也要打這個官司。
高明軍舉了酒杯,和溫誌國碰了一下,一口幹了,說,好,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就又說到了精神賠償費到底要索賠多少,二十萬?還是一塊錢。
溫誌國說,二十萬。要讓狗日的黃得行知道,打工仔也不是那麼好惹的。
高明軍說,可是法院的訴訟費是按索賠標準的百分之四來計算的,如果索賠二十萬你就要先支付八千元的訴訟費。
溫誌國呆了一下,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飲著,頹然道:那就索賠一塊錢吧。又談論了一些相關的細節。石古保證一旦法庭受理了這案子,他便在《南城都市報》上撰文關注,形成呼應。溫誌國很興奮地一一敬酒,打了個通關。酒到半酣時,有兩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兒,一個手抱吉他,一個拿著二胡,來到桌前,齊聲道了晚上好,說,各位老板,點首歌吧。石古一揮手,說去去去。孫天一卻摸摸那個拉二胡的小男孩兒的頭,問:幾歲了?小男孩兒說:九歲。孫天一說:上學了沒有?男孩兒說:沒有。又說,叔叔,點首歌吧,五塊錢一首。大眼望著孫天一,水汪汪的。孫天一便說,會拉什麼?《二泉映月》會麼?沒想到小男孩兒一口答道:會。便尋了椅子坐下,一閉眼,頭發一甩,吱吱呀呀地拉了起來。居然也有板有眼。拉得幾桌子的人都停了筷子,沒有一點兒聲音。一曲終了,孫天一從兜裏摸出十塊錢給了男孩兒,說拿去吧,別找了。彈吉他的小男孩兒立馬也走了上來,纏著孫天一說,叔叔,您也點我一支好麼?
孫天一說,你倆不是一起的麼?
彈吉他的小男孩兒說,叔叔求求您也點我一支,我完不成任務,回去老板會打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