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畢,石古給高明軍和溫誌國各拍了幾張照片,就要回去。溫誌國說他讓王韻約了幾個要好的打工妹晚上下班後到租屋來坐一坐的。又說,現在我們告了黃得行,我去廠門口都沒有誰敢同我說話了。石古說,這黃得行也太牛B了點兒吧,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他。便答應等王韻下班後再采訪一下他的同事們。離王韻下班還有一兩個小時,孫天一提議不如到新村外麵的鬼市轉一轉。
外來工新村是有院門圍起來的,裏麵禁止擺賣。到了晚上,院門外就熱鬧了起來,烤紅薯的,燉牛雜的,賣燒烤的,熱氣滾滾,香味兒撲鼻。一個光頭的胖子正在翻炒著田螺,鍋裏的火焰高高衝起,胖子左手端鍋右手拿勺動作老道利索,一盤田螺炒好了,熄火,裝盤。胖手飛快地拈了顆田螺放進嘴裏,燙得嘴巴噓噓響。見孫天一看他,叭地將田螺殼吐出,笑著說,老板,來一盤炒田螺?孫天一搖頭笑笑。石古卻拿了相機,東拍一下,西照一張。水果攤也擺了長長一溜兒,全是在三輪車上放了木板,品種繁多,擺放得整整齊齊。也有那發黑發爛擦傷碰破的香蕉蘋果,或五毛錢一個兩塊錢一堆,大大的寫在紙板上。小販們都很熱情,大聲吆喝,老板,來一點。正宗美國進口新西蘭蘋果,您買點試試,口味不比商場的差哩。口音混雜,南腔北調的方言變成的蹩腳普通話。嘈雜的人聲再加上摩托車的響聲此起彼伏,孫天一說,人真多!溫誌國說,沒到下班的高峰哩。石古說,太亂了,這吃的東西也不衛生,就沒人管一管。再往前走,前麵是一排書攤,各種盜版書籍花花綠綠,擺了老長一條。有個戴著墨鏡留著山羊胡的老者,坐在小馬紮上,麵前擺了一個紙板,上麵畫了人的頭像,掌像,一邊寫著:指引迷途君子,一邊寫了:提醒久困英雄。離老者不遠,有個臉相頗瘦戴一副眼鏡穿得周周正正的年輕人,也坐著個小馬紮,麵前也放著一塊紙板,上書“周易預四字,字倒寫得周正。孫天一平時也是喜歡這些東西的,一些手相學之類的書也略知一二,有時也給人看看手相,什麼生命線命運線愛情線的,哄一下女孩子們開心。見多了故弄玄虛的老頭,還是第一次見這麼年輕的人出來擺攤算命的。便駐了足。這時正好過來兩個女孩算命。一個對另一個說,就是他,算得挺準的。另一個便蹲下了,問多少錢?年輕人說,算得不準不要錢,算準了隨你的意思給。女孩兒便伸了手,年輕人看了,一會兒擰眉,一會兒摸著下頜,東扯西拉地說了一通,說得女孩兒直點頭叫準,掏出五塊錢給了年輕人,高高興興地走了。孫天一便來了興趣,湊了上去,說,你對周易有研究?年輕人眯著眼打量了一番孫天一等人,說,研究不敢當,略知一二罷了。晚上不加班來練攤兒,掙點兒煙酒錢。孫天一拉了石古,又招呼高明軍和溫誌國,說,咱也來算一個。石古說,嘁!你信這個?溫誌國說,這玩意兒哄一下打工妹是可以的,哪裏能騙得了您兩位大記者。卻見那年輕人看了溫誌國一眼,說,這位老兄,請你過來一下。溫誌國便前進了一步,年輕人將溫誌國左端詳右打量,看得溫誌國心裏直發毛,說,你看出什麼了隻管直說。年輕人卻不言語,隻是長歎了一口氣。溫誌國反倒緊張了起來,說,有話你就直說嘛。石古說,走吧,別信他裝神弄鬼。年輕人說,這位兄弟眉間陰暗有股晦氣,近日必有是非纏身。不過,看你的兩頰,卻又有兩片紅暈,這個嘛——說到此處,就不再說了,隻是搖頭。溫誌國急了,忙問,那你看我該怎麼來化解這是非?年輕人說,這個嘛!就不好說了。溫誌國還要追問,卻見旁邊一溜兒的攤點都在一忽兒間動作了起來,那些賣水果的推動了三輪車、拎起了蛇皮袋;賣盜版光碟的,將地上的光碟用墊在下麵的塑料布一包,背起來拚了命的飛跑。幾個算命的攤子,也轉眼間沒了影蹤。走鬼的人如同鴨子下水似的四處逃散。溫誌國說是城管的來了。果然見一隊穿製服的,如狼似虎撲向人群。有跑得慢的,被逮個正著,在那裏拉拉扯扯,有不少東西被扔上了一輛貨車。一個女小販正在和城管人員拉扯,她的一大包三角褲胸罩和絲襪之類的小東西被城管沒收,那女人抓著布袋死死不放,被城管拖出了幾米遠,終是寡不敵眾到在地上號啕大哭,把城管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這當兒,一條街上的攤販,轉眼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演練過無數次,顯得訓練有素、進退自入。石古乘機哢嚓哢嚓搶拍了十幾張照片,孫天一再要看那算命的年輕人,也已沒了蹤影。遠處潮水一樣湧過來一群黑壓壓的人,溫誌國說,是工廠下班了。果然,走過來一的全是穿著一色工衣的打工仔打工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