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躁不安-36(1 / 2)

阿涓的早晨從下午開始,白天大部分時間就是貓在家裏睡懶覺。孫天一總是早早就溜出了門,他是不想在大白天麵對阿涓的。阿涓一般要到下午兩三點鍾才起床,洗漱完畢,胡亂吃點東西,化了妝,出去逛逛商場或是約上幾個姐妹湊在一堆打麻將,打到天黑,便開始了一天的工作,直至淩晨一兩點鍾甚至更晚。自從和孫天一住在一起後,阿涓似乎理所當然地成了孫天一的女人,再也沒有過夜不歸宿。一般都是淩晨左右酒吧裏打了烊,她便回家。和姐妹們打牌時,姐妹們便笑問阿涓是不是釣到了金龜婿,想金盆洗×了。阿涓一臉的幸福。問阿涓釣的是香港人還是台灣人?阿涓說,打工仔一個,窮得很哩!又不忘加上一句:他是個作家。姐妹們就說,聽說作家都是流氓哩!阿涓說,反正他是個好人。姐妹們問,那他會不會娶你?阿涓便陷入了沉思,臉上癡癡迷迷的。

阿涓打孫天一的手機時,孫天一正在外麵四處閑逛,他是想等阿涓出了門再回租屋的。然後鼓搗一點文字換倆錢。這一段時間,感覺特別差,心裏空落落的。孫天一知道,像他這樣當自由撰稿人,隻有餓死的份兒。聽阿涓打電話來說她的朋友已答應幫忙,心裏才稍覺寬慰,謝了阿涓。阿涓說,咱倆誰跟誰,還說這麼見外的話。孫天一說,當然要謝的,你幫了我大忙哩。掛了電話,見時間尚早,阿涓肯定是剛剛起床,就不想回去,當即給蕭湘子打了電話,說是正托人打聽天佑的下落,已有了點眉目了。蕭湘子說,給你添麻煩了小孫。孫天一說,我與天佑雖隻見過兩麵,卻是很投緣,也算是知己了。他有事,我自當盡力。再說了,我現在是無職一身輕,正閑得發瘋哩。蕭湘子說,那我就要說你了,平時那麼有空也不說過我這邊來坐坐,咱們也聊聊麼?孫天一說,蕭老您還愁沒人說話麼?蕭湘子說,說話的人倒是有,可真正能交心的,卻沒幾個哩。孫天一心裏掠過一絲感動,這種感覺像一片羽毛,輕輕拂動了他內心深處塵封已久的某根弦,仿佛兒時在外受了委屈,回到家裏見到母親時的感受一樣。孫天一呆了一呆,說,蕭老您現在在家麼?我這就過來。蕭湘子說,我在美術館哩。今天有人開畫展,我過來捧捧場。

孫天一趕到美術館,遠遠就見美術館樓身上掛前醒目的紅條幅,上書:中國牡丹之王魯牡丹畫展。展廳的兩側堆滿了花籃,花籃上綴著紅絲帶,寫著××敬賀之類的小字,南城的政要、藝術界的名流都有。心說這個魯牡丹想必是畫壇名宿了,就感歎起自己的孤陋寡聞。

剪彩儀式已過,嘉賓們都已離去,展覽廳還有稀稀疏疏幾個人在看畫。孫天一老遠就看見了蕭湘子,大步上去,握了蕭湘子的手,兩人都有些激動。半月不見蕭湘子似乎瘦了,臉色也不似以前紅潤,兩鬢隱隱夾著幾根銀絲。蕭湘子拉了孫天一,介紹了畫展的主人魯牡丹。孫天一就隨了蕭湘子一道看畫。整個展廳內,幾乎是一個牡丹世界,或淡彩,或潑墨,或絢麗,或古樸。孫天一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是覺得這牡丹畫得雖好,卻無法讓人觸動,也不知這畫家一輩子就這麼畫牡丹有什麼意義?心裏倒是想到了“畫匠”這個詞。硬著頭皮走馬觀花地一**看去,卻聽得有人說,這不是孫天一麼?這麼有雅興也來看畫展。孫天一一回頭,卻是江上舟。叫了聲江老師。江上舟已伸過手,和孫天一握了,又拍了拍孫天一的肩,長歎一聲:小孫呀,你這個人哪!孫天一紅了臉,說,我是爛泥扶不上牆,讓您失望了。江上舟說,你這脾氣要改一改了,吃一塹長一智麼………現在在哪裏做事?孫天一說,沒做事。我想………休息一段時間。江上舟說,你的事我是有責任的,我對你的照顧不夠呀。孫天一說,這是哪裏話,您對我的好我心知肚明,主要責任在我自己。再說我現在這樣自由自在也沒什麼不好哩!人隻要肯幹,在哪兒都可以混口飯吃的。蕭湘子卻說,**你是要負責,你這文聯主席,也要關心一下文壇新人嘛!幫小孫在文化單位謀一份差事麼。江上舟說,蕭老您這是將我的軍麼。我也是在尋思著推薦小孫到哪個單位哩,可現在哪個部門不是人滿為患?蕭湘子說,你這是推脫之辭,你就不能把小孫聘到作協當個專業作家什麼的?江上舟說,作協雖屬文聯管,可他們業務是獨立的。再說了,聘專業作家又要文憑又要職稱的,小孫他一樣沒有啊。孫天一說,蕭老您別開玩笑了,當專業作家我也沒那水平呀!有兩位前輩對我這麼關心,我已很知足了,我本就是一個打工仔麼?江上舟就說還有點事先走了,孫天一送他出了美術館,待江上舟的車從他的視線裏消逝,方才悵然地回到美術館,同蕭湘子、魯牡丹坐了閑聊。蕭湘子忽然問,小孫你是結了婚的吧?孫天一點頭說是。蕭湘子就笑了,說那天那個女孩叫什麼來著?簡潔如。孫天一說,一個普通朋友。蕭湘子說,小孫你這就不實誠了。文人嘛,哪個沒有一點風流韻事?我像你這麼年輕那會兒,雖然思想沒現在的年輕人開放,卻也鬧過緋聞。魯牡丹,你敢說你沒有?魯牡丹一捋銀須,笑而不語。孫天一說,蕭老您真的是誤會了。我與她還真不是……怎麼說呢?就算是我的紅顏知己吧。我們已有好久沒見麵了。說到這裏,心口隱隱著痛,香蘭、兒子、阿涓、簡潔如的影子走馬燈似的在腦子裏打轉。蕭湘子說,怎麼了小孫,看你氣色不對。孫天一說,我有點不**,就不陪二位老師聊了,我先走一步。蕭湘子送孫天一出了美術館,交代他要注意休息。孫天一謝過了蕭湘子,說一有天佑的消息就馬上通知他。走遠了,回頭一看,蕭湘子還站在那兒張望,心裏湧起一股溫情與感動,仿佛當初他背了一個蛇皮袋出門遠行,母親送他到村口時的情景,那一刻,他是在心中立下宏願的:一定要在外麵混出個人模狗樣,將來接母親到城裏享福。彈指一揮間,十年過去了,曾經在心裏對母親許下的那個宏願,永遠也不能兌現了。母親已在五年前的那個冬天走完了她苦難的一生。母親去世前臥病在床一個多月,幾次寫信打電話要孫天一回家。那時他在工廠打工,根本請不到假,如果辭職,又要扣掉三個月的工資,隻說母親的病會拖一拖,等春節再回去看她老家,誰知一個月後卻等來了母親病故的噩耗。孫天一這才回了家,對著母親的遺體哭得死去活來。安葬了母親,孫天一帶著懷有身孕的香蘭來到了南城。那時他又在心裏許下了誓言:這輩子要好好待香蘭,以報答她在母親生病其間付出的辛勞。再苦再難,一家人也永不分離。那時他在工廠打工,一個月幾百塊錢工資,小日子過得雖緊,卻也幸福甜蜜。兒子的降臨,又給他們的小家庭增添了新的歡樂與溫馨,那兩年是孫天一生命中最幸福的時光,他白天拚命的工作,工作之餘總要擠時間寫點兒什麼。後來他寫的一些小文章開始在一些報刊上發表,他也在心裏憧憬著將來能吃上寫作這碗飯。後來,真的如願以償了,他到《異鄉人》做了一名記者,工資比在原來的工廠裏多出了三倍,兒子上了幼兒園,香蘭也有了工作,該是比原來更幸福許多倍了。可從什麼時候起?他的內心開始煩躁起來。本來幸福溫馨的生活,從什麼時候開始?已悄然出現了危機。書上說經科學研究:人的感情隻能維持六到七年的新鮮感,難道他與妻子之間,真是應了“七年之癢麼”?孫天一**胡思亂想著,車就到了十字**口。往前走,是回租屋。往右拐,過南城大道是西區簡潔如的工廠。往左拐,是香蘭和兒子所在的方向。孫天一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他甚至無法去衡量這幾個人在他的心裏孰輕孰重?去找妻兒?求得他們的諒解,重新過回那種平淡無聊的生活?去找簡潔如?尋求一份精神的慰藉?還是回租屋?讓所有的煩躁都在和阿涓瘋狂的**中煙消雲散?孫天一盯著眼前的紅綠燈發了一陣呆,心想,如果自己前麵這輛車去哪個方向,他就去哪個方向,至於結果如何他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