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三〗(2 / 3)

老頭說“……這可憐的孩子,還沒有退燒,還在說胡話呢,您看是不是再吊一瓶鹽水。”

醫生伸了個懶腰,張大了嘴將拳頭放在嘴邊搗了幾下,說:“怎麼可能?你這是懷疑我的醫術,我的醫術遠近聞名,這點小病我還治不了?真是笑話。”

老頭說:“可是你摸摸,你再聽聽他在說些什麼。”

醫生說:“你這麼說那我就再給他吊一瓶,不過吊出問題來了你負責。”醫生就給白夜又掛上了鹽水。

老頭臉上露出了笑,將馬角拉了出去。白夜聽見兩人嘀嘀咕咕在說著什麼,那聲音很遙遠。白夜聽不真切,將頭扭向了窗外,才知道外麵正在下著大雨。

天陰沉得很。窗口掛著雨簾,沒有風。

樹都在雨中垂頭喪氣。

一株不知名的樹,樹上綴著一大朵一大朵鴿子一樣的白花,白花吃足了雨水,從樹上撲地掉下一朵,撲的又掉下一朵。

一隻全身漆黑的貓伏在窗台上,兩隻眼睛發著藍幽幽的光。

白夜從貓眼裏得到了某種暗示,白夜閉上眼,仔細想著昨夜的事情。白夜堅信昨晚不是在做夢。如果不是在做夢,那麼就是小店老頭和馬角在說謊。他們為什麼要說謊?白夜突然感覺到不知不覺中已陷入了一個泥沼一樣無聲的陰謀中。

白夜看著窗外那一樹白花,白花一朵一朵的墜落,像一隻隻中彈的白鴿。

白鴿在雨中下墜時的撲撲聲仿佛催眠的音樂。

白夜這一次睡得很香,醒來後的第一句話是我好餓,第二句話是我可以吃得下一頭牛。說完這兩句,白夜才發現沒有人回答。四周環顧,發現他又睡回了小店老頭的房間,可是那隻貓卻從醫院跟到了小店,貓伏在窗台上,深情地望著他,貓的眼裏水汪汪的,貓的那種深情讓白夜感動不已。

白夜嘴裏咪咪叫著,朝貓伸出了手,輕輕地朝那貓走了過去。

窗台上一下子空空蕩蕩。

白夜走出房間,想找馬角和小店老頭。小院裏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也不見一個人影。白夜就開始找吃的,廚房裏鍋灶皆冷。好在小店裏的貨架上還有吃的,白夜也顧不了那麼多,吃了兩包已變味的蛋糕,又吃了幾根麻花,吃得嗓子眼兒都粘在了一起,又喝了兩瓢涼水,肚子裏發出了咣當咣當的響聲。白夜這才去開院門,卻發現院門和店門都從外麵鎖上了。

白夜像貓一樣輕盈地翻過院子。

雨已停。

太陽晃眼,像玻璃。

街上到處是稀泥。人們都赤著腳在泥裏踩來踩去,像是進行一種很神聖的儀式。

白夜就著沒有稀泥的地方走上了小鎮的正街,街心都鋪著青石。

雨過天晴,空氣說不出的好。

遠處的山矮了一截,也近了幾裏,山上的樹都看得清清楚楚。

白夜任著腳步向前走,小街很快就到了盡頭,再往前走,就是一條小巷,地上落滿了被輾成了泥漿的大白花,那些鴿子的殘骸。大白花在泥漿中成了一種難看的暗紅色。空氣中散發著花瓣屍體的味道。

白夜穿過了小巷,前麵沒有了人家,隻有一條小路,似乎通向山間。

黑貓在前麵出現了,一閃而過,白夜就繼續朝前走,不覺走了數百米,一股香味飄來,這種氣味白夜很熟悉,娘去世後,家裏燃起的香就是這種味兒。白夜順著香味走過去,前麵是一片老墳,一個一個的圓土包,上麵長滿了青綠的狗尾草,狗尾草吃過一夜的雨水,在陽光下閃著碧玉一樣的浮光。

白夜看見小店老頭和馬角雙雙坐在一個墳堆前。兩人開始像是在說話,兩人臉上的表情都很平靜,白夜躲在一棵不知名的樹後,想看看這兩個老頭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馬角和小店老頭還在說,可說的是什麼白夜並沒聽清。就看見小店老頭站了起來,小店老頭很激動,他一把抓住了馬角的衣領,將馬角拎了起來,像是拎著一隻鴨。馬角的手在舞動,想來是脖子被衣領勒住了難受。可是這並沒有完,小店老頭一拳打在了馬角的鼻子上,白夜看見有兩條暗紅色的蟲子從馬角的鼻子裏爬了出來。馬角沒有還手,這讓白夜很是失望,馬角比小店老頭要年輕,如果還手,是決不至於吃虧的。可是馬角卻沒有還手。小店老頭似乎打上了癮,又跟著來了一腳,這一腳踹在了馬角的肚子上,馬角捂著肚子彎下了腰,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可是小店老頭似乎並不想就此罷休,又撲過去將馬角的頭摁在地上連磕了三下。小店老頭似乎打累了,住了手。馬角也站了起來,身上到處是泥,馬角卻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來,笑聲很是淒厲。馬角笑了幾聲又開始嗬嗬嗬地放聲大哭。小店老頭站在一邊,像是一截朽木。馬角哭哭笑笑鬧了一陣,兩人就開始往回走,經過白夜藏身的地方時,小店老頭抽了抽鼻子,左右張望了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