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三〗(1 / 3)

白夜在黑夜裏跟著馬角卻跟丟了,摸黑回到小店,卻發現小店老頭正倚在門口。

白夜沒提防門口站了人,與老頭撞個滿懷。

老頭說:“半夜三更您這是跑哪兒去了?”

白夜撒了個謊說是出去尿泡尿。老頭說您這泡尿可是真長啊,是尿長江麼?白夜顧左右而言他,說您老的酒醒了?

老頭說:“什麼醒不醒的,這一點酒就能喝醉?別東扯西拉了孩子,說,到底出去幹什麼去了?”

白夜說:“我跟著馬角叔叔的。”

“馬角呢?”

“夜太黑,跟丟了。”

老頭說,“哦!”老頭又說,“你去睡吧,小小年紀像個夜遊神。”

小店老頭自己卻沒有去睡,站在黑暗中,像一尊雕像。

白夜突然感到了一陣恐懼,背上的汗毛日地豎了起來,無名冷風從脊梁上跑過,渾身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白夜回到房間,卻還是睡不著,將頭蒙在被單裏,緊閉了眼,腦子裏卻靈醒如水。過了足有一個小時左右,白夜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他努力支撐著,想等到馬角回來。果然,白夜聽見有輕輕地腳步聲,像貓在瓦屋上行走,白夜聽得出是兩個人的腳步聲,一前一後,腳步聲到了他的床前就停了下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可是白夜卻聽見了兩個人的嘰嘰私語,那聲音來自遙遠的地方,而且模糊不清。走在前麵的人將白夜頭上蒙著的被單輕輕地拉了下來。然後兩人一前一後出去了。白夜嚇得沒敢睜眼。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才睡著的……迷糊中白夜聽見窗外有人叫他的名字,白夜沒敢答應。小時候聽娘說過一個故事,說是半夜裏要是有人叫你的名字,千萬不要隨便答應,那是一些孤魂野鬼,死了卻不能超生,於是要到陽間來做祟。娘還說過一個故事,娘說這是真實的故事,故事就發生在村裏,村裏有一個獸醫,獸醫那年才三十歲。三十歲,正是做事的年齡。娘這樣說時就發出一聲感歎。娘說,那天晚上,獸醫正睡得迷糊,聽見窗外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就應了一聲,問,什麼事呀,窗外的聲音說,我是東山二社李老根,我家的牛病了,麻煩您給瞧瞧去。獸醫說,好的,知道了,明天天一亮我就去。第二天天一亮,獸醫就去了東山二社,一打聽,才知道李老根去年就死了,不過,李老根家的牛是真的病了,李老根的媳婦說,獸醫您是神仙呀,您來得正好,我還說吃過早飯就去請您的呢。獸醫回到家當天晚上就死了。三十歲呀,正是做事的年齡。娘以她那一成不變的感歎結束了她的故事。

……白夜聽見窗外有人叫他,沒敢答應。

窗外的人歎息一聲就走了,白夜卻不自主的起床開門,看見門口站了一個黑衣人。

黑衣人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白夜不由自主也跟著他走。

黑衣人的腳步像貓一樣輕,白夜追得氣喘籲籲,眼看著再走一步就可以追上了,可就是追不上。白夜快黑衣人就快,白夜慢黑衣人就慢。這樣走啊走啊也不知走了多遠,也不知走到了什麼地方。空氣越來越稀薄,白夜感覺到呼吸艱難,黑衣人卻沒事一樣,輕盈如貓。

白夜白夜白夜……白夜聽見有人叫他,這一回聽得真切,是馬角在叫他。

白夜猛地靈醒了過來,看見馬角和小店老頭站在床前。

“我這是在哪裏?”

“孩子,你病了,病得不輕,做噩夢了吧,直說胡話,嚇死我了。”老頭說。

白夜這才發現胳膊上正吊著鹽水。

白夜感覺虛脫了一樣的累。

白夜說:“我又做那個夢了,從我記事起就一直做一個相同的夢,夢見有人叫我的名字,然後我跟著那人走一直走一直走沒有盡頭的走,有時走著走著到了人多的地方,我就會安心睡一覺,如果一直走,越走越荒涼,醒來時必是大病一場。”

吊完鹽水,白夜感覺好多了,有了一些力氣。

白夜說:“馬角叔叔,您昨天晚上是到哪裏去了。”

馬角說:“我到哪裏去了?我不是一直在床上睡著的嗎?”

白夜說您別騙我了,不信您問老爺爺。我跟著您跟了很遠,後來跟丟了,我回來時老爺爺還站在門口等著呢,老爺爺還問我話來著。

老頭說:“這孩子,還在說胡話呢,我昨晚喝多了,睡得跟死豬一樣,什麼時候站在門口,我的魂在門口站著呢?還和你說話來著?哈哈,真是笑死人了。”老頭嗬嗬笑著,拿粗糙的手摸著白夜的額頭說,“還有點發燒。醫生,要不再給他吊一瓶吧。”

在一旁打盹的醫生聽老頭叫他,說:“什麼什麼你嚷什麼嚷嘛,多大一盤肉還沒開始吃呢,你這一嚷,好啦,肉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