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四章(2 / 3)

經理說:先生,我們給您的女朋友打電話,讓她過來,好嗎?

我也想夏天,在那一瞬間,我想我可能會死,牛頭小鬼告訴我還有半年,可能是他騙了我,我根本沒有這麼長的時間了。我知道,這時候讓夏天來是自私的,可是我就是想見到夏天。我答應了經理的提議,她拿過我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朝我看了一眼。我明白她的意思,我說,夏天。於是經理找到了夏天的電話,然後撥打了過去。

經理說:請問是夏天小姐嗎?我們是麗得快捷酒店,您的朋友王端午先生住在我們酒店,他生病了,發高燒,您能過來一趟嗎?是的,很嚴重,不停說胡話,要送去醫院。好的,好的。經理掛了電話對我說,她馬上過來。經理說完又安慰了我幾句,對兩位服務員說,你們留一個在這裏照顧王先生,等那什麼,夏天,來了之後,幫忙把王先生送醫院。

女服務員留了下來,男服務員和經理一起走了。

女服務員有些興奮地說:先生,您這病生得值,您女朋友還是愛您的,這一來,你們又可以重新合好了,抓住機會哦。

她握著拳頭,做了一個鼓勁加油的手勢。

長話短說,夏天來了,她把我送去了醫院。我不過是高燒引發了急性肺炎,死不了,打針,住了兩天院。夏天在病房裏陪著我。我不知道我的燒是什麼時候退的。我隻知道,當我從迷迷糊糊中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同病房的病人都睡著了。一個陪床的男人占據了病人的大半個床,趴在那裏,響亮地打著呼嚕。而那個病人,應該是他的妻子,卻半躺著,將男人的頭摟在懷裏,身子側著,把床位都讓給了男人,仿佛男人才是病號,她是那個照顧病號的人。另一張病床上,躺著的是一位老太太,沒有人陪床。還有一張病床上,睡的是一個孩子,孩子的母親看來是極困的,還強硬地支撐著身體守在病床旁邊,過了一會兒,拿出孩子腋窩裏的體溫計,對著光看刻度。夏天趴在我的病床上睡著了,長發散在白色的床單上,像一朵黑色的夢。是的,你們也許會說,長發怎麼會像夢。可當時我就這樣覺得,覺得她的長發,是我的夢境,無邊無際,我情願沉醉其中。夏天真美,夏天也知道她的美,美人睡著了,也保持著美姿。我愛夏天,一開始,與他的美貌無關。她讓我想起了一樁往事,讓我想起了一個在我的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我的前女友?這位女士,您錯了。說一位美女長得像自己的前女友,是一種很拙劣而老土的泡妞方法。夏天長得不像我的前女友,她像北川。北川是誰?北川是個打工妹,從北方來南方打工。北川是我這一生中最深的黑暗,是我痛苦的根源。但比起她的命運,我的這痛苦,卻是微不足道的。許多年過去了,我永遠忘不了北川的樣子。後來的許多事情,都與北川有關。我的這一生,我後來的選擇,都與她有關。對了,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我為什麼那麼喜歡托爾斯泰的《複活》,也與北川有關。有時,我想,假如北川是瑪斯洛娃,假如我是聶赫留朵夫。但我們都不是。我和北川之間的故事也與愛情無關。好,我又扯遠了。關於北川的故事,我將在後麵講到,先說夏天。我第一次見夏天,我心中北川的形象一下子就複活了。高挑,長發。不同的是,她們的眼神,夏天熱烈奔放,而北川呢,我見到的隻有驚恐、痛苦、憤怒、絕望。但我想,時間可以改變一個人。可問題是,北川在許多年前已經死了。夏天見我望著她發呆,問我:

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麼?

我說:你長得很像一個人。

夏天得意地笑了起來,大約她經常麵對這樣的搭訕。

她笑著說:不像一個人還像鬼呀。

我說:不是,長得像……

夏天說:像你的前女友是不是?你是第三十八個對我說這話的男人。

我說:不是像前女友。像,一個故人。

我這樣說。夏天說:

什麼樣的故人?

我說:一人叫北川的打工妹。

夏天盯著我,說:你是一個特別的人。

就是因為這特別,我們在一起了。我愛上了她,我把她當成了北川,我用盡心事對她好,以贖我的罪。而夏天並不知道這一切,她對我說,你的愛裏有憂鬱的味道。我後來才漸漸愛上她的個性,她的內在,當然,還有她的肉體。和夏天的第一次肉體的歡愉,我居然又想起了遙遠的過去,那個叫北川的女孩,她的尖叫、哭泣與無助。而在那一瞬間,我居然恢複了作為一個男人的雄性。我第一次聽一個女性對我說你真棒。和夏天在一起時,那個糾纏了我許多年的噩夢也消逝得無影無蹤,她能讓我忘了這個世界的存在,和她做愛時,我全身心地投入。而和我的前妻,還有之前有過性接觸的女人在一起時,我總是心神不寧,許多年前的那個夜晚發生的一切,如影隨形,總會在我剛進入的時候出現,然後我就會一泄千裏。我以為我報廢了,夏天讓我找回了男人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