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四章(1 / 3)

女士們、先生們:

謝謝你們的耐心。昨天我在講故事的時候,有一位先生,對,就是您,一直在打瞌睡。我不知道是我的講述太無趣,還是您前一晚沒有睡好。不過看您的樣子,臉色發暗,可要注意身體。不過,既然沒有小鬼通知您收腳印,您大可以放心。

好好好,我閉嘴!您別生氣,我不是在詛咒您。

……

是您讓我閉嘴的,您現在又讓我說,那我到底是說還是閉嘴?

讓我交待自己的問題,不用我關心您的身體?那好吧,您不讓我關心,那我就不關心了,反正您是死是活與我又沒關係。

……

對不起,我說我自己的事。不是交待問題,是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昨天說到哪裏了?我的靈魂漂出了肉體。好,那我接著講——

許多年來,我經常做一個相同的夢,夢中沒有人,沒有植物,沒有動物,沒有山川河流,沒有風,沒有一絲生命存在的跡象。我漂浮其中。我也不是現在的我,我隻是一個黑色的剪影。我的四周是一望無際的荒原。天是灰暗的,地是灰暗的,天地之間,似乎隻有一道很細的縫隙。我在這天地之間孤獨地漂浮著,沒有目的,沒有想法,沒有意識。那寒冷的荒原,每次在夢中,我從未看見過它的盡頭。每次做完這夢,醒後我都會大病一場。或者應該說,我總是在生病時做這樣的夢。那晚在酒店,我的靈魂脫離了肉體,輕輕地漂浮在空中。那一瞬間,我想到了那重複過無數次的夢。那感覺和夢中的一模一樣。我的靈魂漂浮出房子,但眼前出現的不是燈火輝煌的城市,而是無邊無際的荒原。沒有聲音。沒有樓宇。沒有汽車。沒有行人。沒有燈光。沒有風。我漂浮著,我就是一枚腳印。沒有參照物,但我能感覺到我在飛。飛不了多遠,總會被無形的東西擋住,我轉過身來,朝另一個方向飛,但另一個方向又會有無形的東西將我擋住。我想到了當年讀魯迅時讀到的“無物之陣”。我想,我陷入了無物之陣,左衝右突,卻無法衝出來。我就這樣衝突了一晚上。這天晚上我沒有去收腳印,我是困在無物之陣中的渺小的塵埃。

我病了。第二天醒來時,已經是十二點。如果不是客房部打電話通知我時間到了,要麼退房,要麼續費,我不會醒過來。接到電話,我想起身去退房,但一坐起頭就暈眩得不行,努力嚐試了幾次,終於放棄了。到了下午一點鍾,客房部又打來電話,催我去交費,我告訴他們我生病了,希望他們能派個服務員來。不一會,來了一男一女兩個客房服務員。

男服務員摸了一下我的頭,說:很燙,先生您發高燒了。

女服務員就說:我給您倒點開水。

男服務員說:先生您這樣可不行,要去醫院。

我說:我起不來,睡一會兒,好一點了我去看醫生。

女服務員倒了一杯開水,兩人扶我坐了起來,我又感覺天地在旋轉,我說:不行,讓我睡下,睡下好受一些,隻要一坐起來就想吐。

女服務員說:您看您,嘴唇都幹裂了。要喝點水。

於是,扶著我歪著頭,喝了小半杯水。

又問我:先生,您在深圳有親人和朋友嗎?

我想到了夏天。我說:有,女朋友,但,我們,昨晚分手了。

男服各員同情地安慰我說:天涯何處無芳草。

我苦澀地一笑。

女服務員說:要不,我給您的女朋友打個電話?也許,她看見您生病了,心一軟,你們又合好了呢。

我說:謝謝,不用了。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

女服務員說:先生您可千萬別想不開。

我說:不是我想不開,我是要死了,我都開始收腳印了,我見到了牛頭小鬼,他告訴我,說我隻能活五個月了,他還讓我收腳印。

女服務員和男服務員對視了一眼,女服務員說:這樣不行,你看他都說胡話了。你叫經理過來吧。

男服務員就拿了對講機呼叫經理,不一會,又來了一位女士,從穿著看得出,可能是客房部經理。經理聽了男女服務員的彙報,對我說:先生,要麼我們幫您叫120,要麼,我通知您的親屬過來。

女服務員說:他女朋友在深圳,昨天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