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笑了,說:脫下褲子,我幫你洗洗。

我的腦子暈乎乎的。那女孩幫我將長褲和內褲都脫了拿去洗。我光著身子鑽進被單裏。女孩給我洗完,也鑽進了被窩。在她的撫摸和引導下,我終於放鬆了。那晚,我將自己的尊嚴與底線徹底放棄。

黃德基對我們的表現很滿意。後來,我們不時去發廊,那些發廊,從老板到發廊妹,也都很樂意和治安仔搞好關係。事實上,他們免費提供性服務,而我們則充當了他們的保護傘。隻是每次他們去別的發廊找別的發廊妹時,我總是找第一次的那個女孩。

黃德基又罵我說:丟老母,你不會是喜歡上那個雞婆了吧。

我說:你別這樣叫人家。

黃德基說:你要是沒愛上人家,最好和我們一樣,別總是去找一個人,你去一次,人家就免費服務一次,她還賺不賺錢啊。

黃德基的話提醒了我,於是我下次去找她,完後我給她錢,但她不要。她不要錢,我也不好意思總去找她。我又在別的女人那裏,領略到了不同的樂趣,也就漸漸淡忘了她。

我們的生活,除了查暫住證,抓人,喝酒,就是尋歡作樂。反正已經墮落了,似乎並沒有什麼難度。那種羞愧與自責,很快因私下收錢放人帶來的收入和在不同女性身上尋找到的快感所淹沒。第一次查證時心裏還會想到,那些被我們抓的人,她們會經曆什麼,很快,我們習慣了用酒精麻醉自己,用性迷失自己。我們不想死後下地獄的事情,隻想活著的時候再不被抓進收容所,活著的時候再不要下地獄。如果不是北川出現,我或許永遠也不會清醒,永遠也不會意識到自己的罪惡有多麼深,不會看見自己的嘴臉有多麼醜惡。當回到當年回收腳印,我看到了那個麵對打工仔打工妹們張牙舞爪的王端午,自己都覺得可怕。當我回到那一間間發廊尋回遺落的腳印時,又看到了我在不同的女人身上的醜態。那是我嗎?那是曾經的我嗎?那是後來在電視裏在高校的講堂上大談人性道義的作家王端午嗎?我曾經有過如此醜陋的過去嗎?這麼多年來,我把這些差不多淡忘了。再深的記憶都是可以淡忘的。我記得別人對我地傷害,卻忘記了我對別人地傷害。事實上,如果不是回到過去收腳印,我已經忘記當年自己有多麼醜惡了。這些年來,我脫離了打工者的生活,當起了作家,也自覺脫離了低級趣味。我在文字裏懺悔,將自己裝扮成一個高尚的人,這樣就可以洗清自己的過往嗎?回收腳印時我明白了,我罪不可恕。

現在說說北川吧。事實上,最先發現北川的不是黃德基,也不是李中標,而是馬有貴。那天晚上,我們收隊後,在發廊各自找了個女子,完事後,黃德基請我們吃宵夜。我們喝了酒,都有幾分醉意。黃德基在罵,說咱們管的這片區的雞婆都搞遍了,說那些雞明明沒有高潮還要叫得那麼大聲,太假,一點意思都沒有。

他說:要不,咱們去搞工廠妹吧。

黃德基這樣說,我和李中標都沒吱聲,酒也醒了七分。

李中標小心翼翼地說:大哥,這樣不太好吧,萬一捅出事來,咱們大不了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大哥你的前程可毀了。

黃德基說:有啥好怕的,搞了就搞了,她們要是聽話,那就相安無事,要是不聽話,就抓了送收容所,保證出來後,一輩子都不敢到咱溪頭鎮來。

李中標又說:大哥,還是算了,工廠妹哪有漂亮的,還是發廊妹漂亮。

李中標的意思,我們查暫住證也好,吃發廊妹的白食也好,我們早已突破底線,現在,黃德基要帶領我們突破另一道底線。李中標想守住這道底線。

馬有貴說:標哥你瞎講,誰說工廠妹沒漂亮的?我前天就見過一個工廠妹,比電影明星還漂亮。發廊妹比起她來,那就是雞和鳳凰比。

黃德基的眼睛一亮,問:哪家廠的?

馬有貴說:我也沒弄清楚是哪家廠的,也許隻是來找工作,還沒進廠。

黃德基說:穿什麼顏色的工衣嘛。

在我們管的片區,有幾家大型電子廠和玩具廠,還有一些針織服裝廠。穿淺藍工衣的是電子廠的,穿水紅色工衣的是玩具廠的。針織廠的戴圍腰。每家廠的工衣區別很大,隻看工衣,就知道是什麼廠的。我們查證時,也知道,哪家廠後台硬,我們見了那家工廠的工人基本不查。哪些廠是小廠、黑廠,老板沒後台。

馬有貴想了想,說:沒穿工衣。

黃德基失望地說:丟,那就是剛來的,說不定早去別的工業區了。

第二天,我們在掃街時,我和馬有貴一組。正昏沉欲睡,昨晚那發廊妹惹火,一連上了兩次,有點吃不消。馬有貴突然拉著我說:王端午,你快看快看,那個美女。

我說:哪個美女?

馬有貴說:就我昨晚說的那個。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見一個高挑的女孩,紮一把馬尾辮,上身穿件白T恤,下身穿牛仔褲,運動鞋,腿很長,樸素,清純。

馬有貴興奮地說:走,咱們去查一下。

馬有貴說著大步跟了過去,叫住那女孩。女孩看見我們,明顯很緊張。

身份證,暫住證,廠牌。馬有貴說。

女孩拿出身份證。馬有貴看了一眼,將她的身份證遞給我。我接過一看,記住了她的名字,陸北川。那一年,她十八歲。

暫住證。廠牌。馬有貴又問。

陸北川低下頭,說:我剛來幾天,還沒進廠,也沒辦暫住證。

我說:你,有沒有來的車票。

按照當時的規定,從異地流入本地,十天之內要辦理暫住證,如果她能提供車票,證明她來這裏未滿十天,我們就不能抓她。陸北川剛緊掏出車票,那是一周前從四川到廣州的火車票。我接過車票看了一眼,將車票和身份證還給她,提醒她說:

三天後,你要是還找到工作,沒辦暫住證,被我們抓到了就要罰款,如果交不出罰款,就要送去收容所遣送回原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