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警察相互對視。那位女警去關上了門。
說一說當時的經過。問話的警察說。
我說:當時,我們四人,都在溪頭當治安員。黃德基是隊長,我、李中標、馬有貴是隊員。我們那時,每天的生活,就是抓那些三無人員,當時叫盲流,就是沒有身份證、暫住證、工作證的。其實主要是查暫住證。如果沒有暫住證就罰款,或者送到治安隊。送到治安隊要是沒有人來交罰款贖人,就送去收容所,然後轉送到各地勞教。
說重點。問話的警察說。
我說,很快就說到重點了。那天,我們發現了一個打工妹,就是被害人,她叫陸北川。她長得很漂亮。是馬有貴先發現的,馬有貴告訴了黃德基。那時,我們每天的生活就是查證,喝酒,嫖娼。黃德基說,總是嫖,沒意思,想搞打工妹。正好那時陸北川來到這裏找工作。剛來沒多久,還沒找到工作,也沒辦暫住證。我們抓住了她。當天晚上,是黃德基和馬有貴將陸北川帶走的。我和李中標倆,我們喝醉了酒,就睡在大街上。第二天,我們起來,發現身上都是尿味,不知是有人在我們的身上撒了尿,還是有狗在我們的身上撒了尿。於是我和李中標回到住的地方。洗澡。洗完澡,去隊裏報到。黃德基在,馬有貴不在。我問黃德基馬有貴呢?黃德基說,有任務。我又問,昨晚抓到的那個打工妹呢?黃德基瞪我一眼,說,什麼打工妹?誰抓了打工妹?沒事別亂說。李中標就偷偷拉我的手。黃德基走後,李中標小聲說,你看不出來嗎?那妹子一定被他帶走了,沒帶來治安隊,馬有貴肯定在看著她呢。後來,我去查了那天晚上治安隊的抓人記錄,果然沒有陸北川。我知道出事了,但也不敢問。那天一天都沒有看見馬有貴。晚上,我和李中標一起上街查證,黃德基和馬有貴還是沒有出現。我對李中標說,我們要找到馬有貴,我覺得那個妹子要出事。李中標也憂心忡忡。於是,我們就打了馬有貴的尋呼機。過了十多分鍾,馬有貴回電話了。我問馬有貴在什麼地方,是不是在看著陸北川,黃隊長是不是把陸北川給搞了。馬有貴吱吱吾吾不說。我說,你他媽太不夠兄弟了。馬有貴說黃隊長不讓說。我說他媽的馬有貴咱們還是兄弟不。馬有貴說是兄弟。我說是兄弟你就透一點,我們隻是好奇。馬有貴就告訴了我們地址,還說了詳情。原來,他們將陸北川帶到了村裏一處出租屋。黃德基並沒有強奸陸北川,他說他還真喜歡上了那妹子,他將陸北川關在那裏,希望陸北川能服軟。黃德基對陸北川說要包她當二奶,如果陸北川同意,吃香的喝辣的,也不用去工廠打工了,如果不同意,就將她送到收容所去。聽到這裏,我和李中標鬆了一口氣。
我和李中標偷偷去看過陸北川被關的地方,也見過陸北川。陸北川見了我和李中標,給我們下跪,說大哥,一看你們就是好人,求求你們救我一命放我走。我看見,陸北川的眼裏,有一團火苗在跳動,那是希望之光。我和李中標為難了。我說不是我不想放你走,我要是放你走了,我也沒法在這鎮上混了,黃隊非剝了我的皮不可。話說出口,陸北川眼裏的那兩朵火熄滅了。許多年來,我一直忘不了陸北川的眼神。我和李中標走了。
李中標說咱們這樣做是不是太過份了。我說有什麼辦法?李中標說我們想一想,看有什麼辦法,放了她,又不讓黃隊懷疑我們。我們想了一天,也沒有想出什麼辦法。兩個人情緒很低落。這天晚上,馬有貴給我們打尋呼了,回電話,他說那個叫陸北川的妹子很烈,大約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了,不吃不喝,這樣下去會死人的。我倒覺得,她這是個自救的好辦法。黃德基是斷不可能讓她餓死的。在她絕食的第二天晚上,快十一點,我和李中標、黃德基在街上查暫住證,黃德基的尋呼機響了,他去回電話,是馬有貴打來的,說陸北川餓昏死過去了。黃德基這才慌了,也不再瞞著我們,帶上我們騎上摩托車就去到關押陸北川的地方。我們趕到的時候,馬有貴丟了魂樣站在那裏。
黃德基問那妹子呢。馬有貴說,老大,我該死。我以為她昏死了,就打開了門,她當時真的昏死了,我就出來給你打尋呼,忘了將門反鎖。等我打完尋呼回來時,她就不見了。黃德基一記耳光扇在馬有貴的臉上。又是一腳,罵,丟你老母,跑了多久?馬有貴說不到五分鍾。黃德基說分頭找,找到了,兄弟們輪流上她,幹死她。
我心裏暗喜,又暗暗擔心。喜得是她跑了,擔心的是,五分鍾,她跑不了多遠。我多麼希望她跑遠了啊,但是她餓了兩天,哪裏能跑得遠?很快,黃德基在不遠處的香蕉林裏發現了她,就招呼我們圍過去。陸北川大約是伏在香蕉林裏不動的,見被發現了,拚了命往香蕉林深處跑。我們就追了過去。我和李中標並不是真心在追,但馬有貴追得很起勁,黃德基追得更快。我和李中標繞到前麵去堵,陸北川卻朝我們的方向跑了過來。黃德基就叫我和李中標堵住她。李中標跌了一跤,痛得尖叫,說腳葳了。我知道他是故意的。陸北川就從他的身邊跑了過去。但黃德基追得快,陸北川跑錯了方向,前麵是河,後麵是我們四個人。她落入了我們的包圍圈。
黃德基還在罵,看你往哪裏跑。
我們朝陸北川包圍了過去。我多想提醒她朝我這邊跑。但是她沒有。我們離她越來越近。陸北川背後就是河了。陸北川說,你們再過來,我就跳河。
黃德基說:別理她,她不會跳的。
我們繼續朝陸北川包圍過去,陸北川就從我們的視線裏消逝了。當時天黑。我們都沒看清陸北川怎麼消失的。我不知道,陸北川是不小心落水的,還是跳水的。江水在遠處的燈光下閃著黑光,江麵上,沒有陸北川的影子了。我們沿著江邊往下遊找了足有一個小時,什麼也沒有看到。
終於,黃德基說:走。
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走到馬路上時,黃德基說,今晚的事,誰要說出去,別怪老子心狠手辣。李中標說不會的大哥,要是那妹子死了,我們都有份。黃德基說從今往後,咱們就是死黨,鐵哥們,有福同享,有難同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