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阿立走了。

我的淚就下來了。我那時並沒有見到阿立,隻憑哭聲,我就知道,是阿立走了。她終於沒有等到我們在真實的生活中再見一麵。

夏天沒有說話。她扶著我,我們走向那發出痛哭聲的病房。

我的預感沒有錯。

從河南回來。夏天的心事更重了。現在,她徹底相信了我所說的話。她知道,我們在一起的時間真的不多了。她更加珍惜和我在一起的時間。隻是,我不知道,我將因何而死。阿立的死,堅定了我要站出來的決心。我要受到懲罰,黃德基要受到懲罰,李中標也要受到懲罰。為惡者不能這樣逍遙法外。我在心裏暗暗謀劃,表麵上卻很平靜。我不能讓夏天知道我的計劃,我不能將她拉進來。在她熟睡的那個清晨,我離開了夏天。

女士們,先生們,後來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隻是後來發生的一切,並沒有按照我的計劃進行。我想殺死黃德基和李中標,然後自殺。魯迅先生說,一個也不放過。是的,這是我當時的想法。我想將他們兩約在一起。而且,他們兩也答應了。我對他們說,我將要死了。我不會再糾纏他們了,但是,有些事情,我希望死後他們能幫我的忙。我知道,隻有這樣,他們才會答應我的約請。我將約請的時間定在了三天之後,這三天,我將要交待的後事都交待清楚了。至於怎麼殺死他們,我想了許多種方案。用刀捅。這方法雖然痛快,但不保險,我沒有把握以一對二殺死他們。然後是做炸藥,同歸於盡。這辦法也好,但我弄不到炸藥。還有一個方法,約他們到橋上,然後出奇不意將他們推下橋,當年,我們就是把陸北川逼著跳河的,我們都淹死在河裏,也是一報還一報。可還是行不通,我不能保證能將他們倆同時推下河,再說了,我也不知他們水性如何,萬一他們遊上岸了,再就沒有機會了。最後,我決定下毒。我們三人同時中毒而死。我寫好了遺書。但是我又覺得,這樣的死法,隻是我們三人受到了懲罰,我們經曆過的一切,我們所犯下的罪,並未真正得到清算,我們這一代人曾經經曆過的,依然是沉默在冰山下的一角。於是我想,也許我可以來一次網上直播謀殺,我先下毒,先將他們兩人毒死,然後將我所經曆過的一切通過網絡直播。我覺得這是一個好辦法。但是實施起來,又有許多技術難度,我需要幫手,一個人無法完成這樣的工作。可如果找幫手,就意味著要將別人拉下水,將有人因我而成為凶案的同謀。後來我想,直播不行,那我可以放一個攝影機,偷偷錄下來。然後,將錄像帶交給記者。另外,我決定,不自殺。我殺死了他們,然後要受審,在受審時,我可以將那被冰封的罪惡告之天下。我事先寫好了短信,我想,一旦他們倆人喝下致命的毒酒,我將信息發給我的記者朋友們,然後報警。我相信,當公安趕到現場時,記者們也都趕到了。我相信,我的殺人案件將成為社會熱點,在網絡上會很快傳播。而隨著大家的關注,我殺人的動機,背後的黑幕將會一一陳現。如果這樣,那,我所做的一切,將是有意義的。

但是,你們知道的,這計劃,最終卻沒有成功實施。那天,黃德基和李中標都如約來到了我訂好的飯店。我把毒約下在了事先準備好的酒裏。黃德基和李中標來了。他們的表情很凝重,大約是我的行為,給他們的生活和心裏都造成了困擾。我說,對不起,之前我是走進死胡同裏了,我以為我真的見到了小鬼,真的在收腳印了,其實,我是腦子出了一點問題,我去醫院檢查了,是幻覺。我死不了,而且,我準備結婚了,我要好好過完後半生。

聽我這樣說,黃德基和李中標都笑了。黃德基說這樣就對了嘛。雖然說,當然,我把你趕走,還不許你在溪頭出現,見一次打一次,可那也隻是嚇唬你的。咱們這些老哥們,我是很看重你和中標的。果然我沒看錯,中標,現在企業做得多好,你,大作家。李中標說,沒有黃局你,我們還不知在哪裏瞎混呢。

黃德基說:李總你要說你的軍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我受,可人家大作家的軍功章,可沒咱們什麼事,是他個人奮鬥的結果。

我說:黃局可不能這樣說,當年不是您一個電話,我被送去勞教,誰知道會怎麼樣呢?

大家就都笑了起來。

這位先生您有什麼問題?當年,黃德基為什麼要見我一次打一次?嗨,當年,經過陸北川的事後,我心裏總覺得難受,天天喝酒,嫖娼。有一次,我無意中看見一本叫《大鵬灣》的雜誌,那本雜誌的口號叫打工人寫,打工人編,打工人讀。寫的都是打工者的故事,我讀來很親切。於是我就寫了一個故事,故事的原型就是我們幾個。當然,在故事中,我把黃德基寫得很醜陋,不叫黃德基,叫黃基德。而我和李中標,故事中,是正麵的形象。故事寫完了,我投稿過去,沒想到發表了。發表了也就罷了,沒想到,治安隊裏有一個家夥讀到了,把雜誌給了黃德基,說,這個寫的好像是你哦。黃德基讀了,於是,將我驅逐出了治安隊。